中国古典诗学现实意义评估
作者:吕超峰 2017年11月08日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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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本篇文章,根据我兼职在上海师范大学讲授“中国古典诗学”的课堂讲义,粗略的整理而成,希望同好者,批评指正。
前几天我和孙鉴老师闲聊时,我说,叶嘉莹先生说:古典诗词的一个重要功能便是让人心不死。其实这就涉及到中国古典诗学现实意义评估的问题。
有人会问我:“中国古典诗学的年代是怎么断定的,以及分类的原因还有与自由体诗(白话诗)的区别是什么?我说:“关于古典诗学的年代断定,以往的诗学理论研究者会很生硬地按着政治的不同历史时期加以划分,虽然政治的因素影响诗学的发展,可归根到诗学作为文学形式本身,亦有其特定的发展轨迹,这种发展轨迹不是仅仅依靠历史理性或者逻辑推理就能加以总结概括的,她必须回归到诗学本身来细致推求,因为诗学不同于数学,可以因为这些,就可以所以那些的,诗歌是人感性世界的结晶,她不怎么可能象哲学那样充盈理性之光。这就说明,单纯靠想当然的历史理性或所以然的逻辑推理来研究诗学是靠不住的,靠这个来断定古典诗学的上下限年代,也是违背古典诗家本意的。我在想可不可以这样,回归到诗学作品本身,按照诗学形式的发展来断定诗学的不同发展时期,我觉得这比主流观点粗略划分为奴隶诗学或者封建诗学,会更接近诗学本身的文学意味,抛弃一些政治强加在诗学身上的霸权色彩。我们来看,中国古典诗学的时间划分的上限,我认为:诗的起源与成型,例如前面的我个人观点“诗起源上古祭祀说”啊,诗成型于周初“采诗官制度”的确立呀,都不能成为断定古典诗学产生上限的依据。因为零碎的,散乱的,没有系统的诗学思想或者诗句,没有典型的学者群,没有一以贯之的学术观点,没有颇具影响力的学科专著,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学科种类,这也就是“诗”与“诗学”的区别所在。综上,我还是觉得以《诗经》作为中国古典诗学产生时间的上限,会更合理些。
那么古典诗学在什么时候以一种文学主流形式退出历史舞台的呢?我倾向认为是“诗体革新”,就是白话运动时,“文白之辩”后,自由体诗取代了古典诗学,成为诗坛“领袖”,也就说中国古典诗学在我国延续二千年之久。那么自由体诗与古典诗学的区别?区别非常明显,你拿一首清诗与唐诗放在一起,让人去分朝代,很多人难分清楚,因为格式与韵律啊,辞藻甚至于诗的意境都非常相似。可是你再拿一首唐诗与白话诗放在一起,许多人马上分清楚。这就是说,古典诗学与白话诗在诗的格式、韵律、辞藻,意境或者审美趣味上都产生了质的变化。在诗的格式上:古典诗学讲求典雅工整,白话诗不求四平八稳;在诗的韵律上:古典诗学讲求平仄相协,音律琅琅,要求错综复杂。白话诗只存在必要的韵律,读起来简约明了;在诗的辞藻上:古典诗学讲求炼字推敲,词富华丽,营造一番意境,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白话诗则直抒胸襟,不为无病之呻吟,以具“我诗写我口”之目的;在诗的意境上:古典诗学,诗开朦胧,以言含蓄,虽不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气魄,但整体审美趣味如此。白话诗,只求抒情叙事,言尽其意。不事雕琢,唯求自然。你去读顾城、舒婷、芒克以及海子等人的诗或者冰心的“春水体”诗,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这些,显然是受了泰戈尔诗学思想的影响。
那么中国古典诗学对于现实的意义是什么?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我觉得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古典诗词让人心不死。我觉得弗洛伊德所谓“本我”,与中国传统学术,特别是陆王心学所谓的“本心”,有异曲同工之妙。人在社会竞争日趋激烈与物欲,肉欲横流的今天,已经丧失了平和、清新,自然的内心世界,这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也破坏了我们民族几千年来营造好的精神家园与心灵归宿,可在现实当中,也没找到与市场经济相匹配的价值取向、心灵归宿以及情感栖息地,所以,人们在实际生活中,或茫茫然不知所从,或怨天尤人悲叹社会不公,或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主义,或持“事不关己,独善其身”的思想,浮躁,怨恨,失望等等心理问题导致的自杀现象非常多见。欧洲古典经济学家亚当•斯密一开始研究“市场经济”,觉得“市场”能解决一切问题,要这个所谓的“价值规律”充分发挥作用,就可以国泰民安,所以倾其一生的才华写就《国富论》。可是到最后,亚当•斯密才发现“市场只能解决市场问题”,至于其他的社会问题,如果切入市场的思想,只会让价值颠覆,伦理沦丧,社会失衡,以故其又写《道德情操论》。至于这部《道德情操论》对于现实的作用如何,很显然,在欧洲人眼中,没有上帝那样万能。怎么样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代里,唤醒人心中最后的真善美,只能靠唤醒人的“本我”或者“本心”,这个“本我”就是人的“潜意识”。我觉得我们不妨回过头来,往以前看看。闲暇之余,清茶一杯,抚书一卷,读诗一首,或畅想而遐思,或拂风而长望,或登高而有怀等等,总比歇斯底里去跳迪斯科,或执迷不悟于游戏当中要好吧。古人给我们留下的诗篇,有着丰富的陶冶心灵的资源,安静时、悲痛时,沉思时都可以去读,去想,去思。古人宁静,平和而又清新自然的世界会停留在古诗里,人沉浸于其中,会逐渐唤醒人的“本我”即“潜意识”,以维系自我的人心不沉沦,不死!
其次,中国古典诗学对于现实的意义“接续传统,以启来者”。有人讲:“诗体革新以后,会逐渐摒弃古典诗学。”你去读冰心的“春水体”诗,没有标题,没有中心思想,没有逻辑,可是这些零碎,散乱的字词组合起来,读起来很美,想起来很有意境,这就是诗。冰心这些无标题诗,是受泰戈尔《飞鸟集》的影响,不过只停留格式与措辞上,至于所营造出来的“朦胧含蓄”美,“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是原原本本受中国古典诗学浸润地结果。所以我认为,诗体革新,革去的只是格式或者辞藻运用的方式,古典诗学所营造的意境,是符合东方审美趣味的,是必然会被现代诗人所继承的,不管是何种诗派或者多么非主流的诗人,这个是抛弃不了的。所以我认为:诗没了韵律,会变成散文,诗没了意境,会变成纪实文学。韵律与意境在现代诗歌中是必须存在的,只不过她的存在是为诗人更好地写作,而不是限制诗人思路,这个不管何时何地是不能颠覆。有人会说:“考试写作文的时候,最后都是说“文体自选,题目自拟”最后说诗歌除外,为什么诗歌被排除在外呢?我说:“因为诗歌没有逻辑,有些地方超出情理之外,细细推敲却在情理之中。所营造的意境,需慢慢品味,他们有时间来欣赏吗? 再次,中国古典诗学对于现实的意义“陶冶性情,健全人格”。人之性情,陶铸日久,则倾向如此,日近污物,日久与之同化,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所以古人很注重背诵教育,一则可以通过背诵加深记忆,从而开发少儿智力。二则虽当时背诵的书籍诗句,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可年深日久,待其长成,经历过一番生活,或遭于困境,或陷于挫折,或洋洋而得意,或乐极而生悲时,回忆起少时背诵的书籍诗句,则会恍然大悟,则必终身受益。所以我历来觉得,中国古人的教育是终生的教育,西方的教育是一时的教育,西方人会说因为这个所以导证出那个,至于其他你自己理解好了。古人意识到了诗对于社会对于教育的特殊功能,所以把《诗经》列为了“五经之首”。蔡元培先生的主张,人格教育是美育最重要的环节。没有个体健全的人格,不会造成健全的社会。健全体格去发展体育,健全人格只能靠美育,而发展美育,必须寻找充分的美学思想作资源,且这种美学思想要符合东方审美趣味,所以要靠中国古典诗学来加以解决。我觉得这也是古典诗学对于现实最大的一种意义,她不仅关乎个体的幸福,也关乎社会的福祉。对于怎么样看待这份遗产,人与人的意见分歧很大。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流传到现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经典。
最后,中国古典诗学对于现实的意义“丰富人生,浪漫生活。”人从生到死,便是一个周期,这个周期我们称之为“人生”。怎么样去点缀自己的人生,使自己的人生丰富多彩,不同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的人对于这个问题有着不同的回答,这些答案都是个体对于生老病死,是非成败的理解与遐思。每当亲朋好友,同学师长或社会人士问我:“诗在现在对人有什么作用?我总会说:“她可以让人心不死,你再想我们生活里没有了诗会是什么样子?来回答。在现实生活当中,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人会迷失本来的自我,或陷于人生坎途,或沦入命运的低谷,或错过应该有的美好,或心情极度失落,那怕你的亲人,爱人或者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你,可请记住,你还有诗!从中你可以寻找到继续征程的动力,可以找到曾经失去的美好,可以找到点滴但已铸成永恒的记忆,可以找到舒解心情的方法,可以找到人生存在的意义,可以找到情感的栖息点,可以找到灵魂的归宿地等等,所以我认为:“一个灵魂,即使是处在非常痛苦的境遇之中,只要有诗,这种痛便是美的。”我们的生活被无休止的工作,激烈的竞争,生存的压力,复杂的关系压得日趋变形。所以要靠诗中所持有的思想,所反映的世界来丰富我们的人生与浪漫我们的生活。有人会问我说:“浪漫不是恋人之间的事吗,我自己怎么浪漫呢?我说:“浪漫固然是指恋人之间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可是她更多的是指一种生活情调,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存体验。例如,雪花飘飘而来下,周遭环境银装素裹,你自己觉得很美,这种美的体验便是一种浪漫的感觉,这时你面对雪景去想《雪赋》的句子,人间能有几回这样的乐事啊!自己所营造出来的生活情调,这必须源于自己对于生存的体验,而诗则会帮助你在这种生存体验的基础上,来增加生活的情调,来愉悦自己的身心,来舒缓压力。这是纯理性的推导或很缜密的演绎所带不来的美的,浪漫的享受。这就是我提到的关于中国古典诗学对于现实意义的四个方面。那么对于古典诗学在当今的发展,我觉得值得我们的沉思。现在的诗人所作的旧体诗,很大一部分没有真正理解古典诗学,只生硬拼凑起来的辞藻,看起来华丽无比,实则言之无物。所以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在此之外,多回归到古典诗学本身,来细致推敲其中的意境,把握好这种意境,当然要结合自己的境遇去写旧体诗,可以避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尴尬,达到“我诗写我口”的目的。这样,古典诗学在现在才可以有发展可言。古典诗学比自由体诗有一种优势,便是格式端庄工整,韵律不差分毫,有着十分充盈的意境,这就是写祭颂文必求之于文言,写祭颂诗必诉之于旧体的原因。这就是我对于中国古典诗学的整体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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