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荒凉的石头,被固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压抑让大地疼痛,在这黑暗正浓的时刻,
听树林深处点燃寂寞的风声,我们
默默裹紧身上的衣服。
我们听冰冷的灰尘,在风中暴动,
像一群无辜的鸭子在水里拍击翅膀,
直到光线降临躁动不安的大地。
当忙碌的河水抖动沉默,我们
已无法回到长满野草的河岸,
无法牵着父亲的手走过那孔石桥,
此刻,我们需要为黎明的影子大声祈祷——
我们是荒凉的石头,被固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从那里我们抚摸整个尘世的伤口,
看满载的火车跨过苏醒的河岸,想到
远方我们再也见不到的人,仿佛有泪水
从心头升起,像天空展开的云彩,
在某个地方凝成了雨。
■在灵璧县医院
他的手从哀伤的眼睛里伸出来
用碘酒擦拭我心尖的伤口
几千里的风尘浓缩成五天的米
一粒粒鼓涨着,塞不进胃里
光线在凳子和白色床单间坐着
比导尿管植入得更深
外面也容不下飞雪
那墙根的格外厚实些
压住的枯草如何捱过这个冬天?
它们皱缩着,像北方高原上
一群被放逐的羊
■我是你胸前沉默的雪花
我爱这蛮荒的干净
被雪覆盖的草原把我的灵魂螫醒
远去的列车就在边境,永远
只是那么一列
它们被遗弃,但没有死
吹过腿踝的白毛风
像一匹匹并不温驯的马
骨子里头仿佛长出干冷的铁
它们结成多路纵队
在荒芜中奔突,征战杀伐……
我看见天地冷冽如闪电,我看见
直立的树干,如孤独的行客
如雪人踯躅于宇宙莹洁的心脏
我像疯魔的孩子,死命地奔跑,
然后跪下,以雪覆面
大地,银色的母亲
在这纵深的亚洲腹地,幸福是属于我们的吗?
那在你阔大的胸怀里长眠的,
已种下了太阳的苔藓
而我是你胸前沉默的雪花,但不是最后一片
■白桦林
这里,天空的色彩覆盖着你
就像那些雪,用绽放代替明丽的日出
你用破碎的枝叶寻找往日的气味
在不确定的季节,鸟儿像游弋的帆
——它们土著一样说着自己的语言
你抚摸着那些树干,仿佛在询问:
你们的世界还好吗?
这样,所有的悲愤和不安
都封锁在林木的静穆里
没有答复,因为不需要
或不存在,而那些直立的白桦树
仍将继续接受赞美,作为
这残破世界的一个替代品
■初春的河边
春雪,这北方的最后一道锁链
在黎明的河边迷失了方向
像受洗一样,在草木的呼吸中
我张开眼睛
一只灵巧的麻雀,迎着阳光
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迟来的光芒中
人们为开阔的水面大声呼喊
什么也不去想,我站在沉默的草丛中
希望远去的某个声音抓住我——
就像那棵高大的老桐树
向天空伸出更多的枝条
影子中的我,压着时间的痕迹
在无终无始的循环中,阳光
用一只看不见的手
将我们真正地合二为一
■独坐
我坐在这里
看夜的子宫,覆盖我
覆盖一座荒凉的城
那些夜鸟的叫声
像月光一样冷
我的手里有冰,我藏起水
我的心头有火,我不理会天空
这是梦吗——
我不记得,是否
一罐永生的水
将装下整个失身的黎明
■二月兰
满旷野的春光,也抵挡不了的诱惑
撑伞女孩的神情,注定
青春的身体需要酝酿一场迟来的蓝
一个信物,一抹流动的火焰
融入整个天空,慢慢地
像自由的纸鸢
天空剩下的只有深邃
那攫取人魂灵的
无边的海
也许,你就是我
在这午后的树林,这风信子催开的春天里
第一声压低嗓音的呐喊
■青春,一种呼吸
春风唤醒城市。
你托风捎来的讯息,
带着南方的热度,
它们有一个美好的名字,
青春
——一种呼吸,
像你左手的指纹,
永远无法重复,
无法在午夜埋葬
那些熟悉的日子。
这个季节,
连雨水都消失
于远方的某片云朵。
而叶子仍在重复昨日的话语
——它们过于珍贵,
就像那些覆盖丛林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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