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落净叶子的树
 
一棵树落净叶子
只剩下线条
 
我和一位画家来到近前
谈论着这棵落光了叶片的树
 
我感到悲凉。而他
并不在意树木的光秃
 
让一棵树长满叶子
对画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观察树干、枝丫
或者说，一棵树的骨骼
 
现在一棵树终于可以
停下向上的脚步，歇歇
 
想象以后，一棵树落雪
返青和繁茂的样子
 
就觉得这棵树现在虽然光秃了
但并未脱掉树皮这身衣服
 
甚至，怕冻死的小虫子
也可以钻进树皮里
 
这能瞒过麻雀吗
以前一直以为麻雀登枝也很诗意
 
我的那位画家朋友支起画架
而我并未将察觉到的凶险，说给他

看园艺师修剪树木
 
忽然想起原始森林的树
随性而活，姿态万千
也可以说，按照树木的逻辑
在大自然里
恣意发挥自己
 
但街路两边的树就不行了
因置身市井里人流中
必须遵循人的意识形态
去发育，去成长
 
你看，秋天了
在这万物停顿的时候
园艺师攀上树去
它们应该是麻木的
没有疼痛，没有表情
 
即便把那些被锯下来的枝枝丫丫
放进灶膛里
这些枝丫，依旧在梦中
以为自己仍处于那个
可以保持高度
并继续向上的位置……

午后，小树静谧
 
一棵小树兀自空落着
似乎无事可做。除了刮风
除了遮阳，和慢慢膨胀年轮
 
用不着拴牛拴马了
日月，也是拴不住的
它拉长自己的影子就像
抽出体内的力气
那影子，已经搭在近旁的
小河上
任由小蚂蚁，玩耍、过河
 
小河水哗啦哗啦
多好听
仿佛一棵树里，也有这样的声音
毛毛虫贴在树皮上沉睡
许久才弓起身子，向一枚油绿的树叶爬去

一棵歪歪树
 
一棵大树没站直
但也没有倒下
 
向大山鞠躬的姿势
抑或，在沉思
 
根须绵延、裸露
好像风一推，就能倒下
 
有蛇在树下缓慢爬行
像是树根在动
 
也像是一棵树站久了
要挪动一下位置
 
不过，小花、小草
还像以前一样围着它蹦跳
 
小松鼠也喜欢
灵感一样一闪，藏到树叶后面
 
而贪玩的小熊，更喜欢
在树下纳凉、甜睡
 
怀里还抱着
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穗玉米
 
最惹人疑惑的是
荡秋千的小朋友，哪去了呢
 
空留，从树上垂下的麻绳
还在“U”、“U”地悠荡

一棵树被水反复流过
 
一棵树
收集那么多雨水
养活浑身那么多枝叶
我对它体内的水流
特别感兴趣
甚至认为
树皮、叶片和材质
的纹络
就是那些水
长期流动造成的
当剪掉树枝
或者锯倒树木
却不见
溪水流出
以及喷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