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经过一条又一条大街的时候
风也在经过
忙碌与不忙碌的事物也在经过

时光柔柔软软
温顺得像个孤独的孩子
喧嚣是他奢侈无比的邻居

空中石头飞翔
城堡洒满空话
关于牛奶、面包、禽肉、黍谷、蔬果
惶恐与欣悦
我虚幻着一切

虚幻着所有影子都围向一只大碗
张着嘴，大张着嘴
生吞着抓抢在手里的一条条
花蛇

城墙钟楼上的大钟被一只羽毛凌乱的禽鸟
用城堡唯一的那颗稻草偷走了
所有的影子摇晃着狂笑
像醉汉观看一场逻辑悖常的热闹
2015.3.10

(二)
空气像隐喻的身体
太阳僵尸般的脸
飘浮在空中
可悲，死亡灰白的颜色
可悲，死亡灰白的颜色还在无限蔓延淫浸

花朵开放即凋谢
枝叶长出即枯萎
雏兽生来即死去
婴儿产下即夭折
还有什么能够存活?
还有什么能够呼吸?
可悲，死亡灰白的颜色

只有一只巨大的子宫还活在空中
子宫快速移动
子宫疲于奔命
子宫不停地补充死亡
万物都不能生长，还不足够
可悲，死亡灰白的颜色还在无限蔓延淫浸

大地在塌陷，高楼在沉落
一个又一个巨坑像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大嘴
饥饿，饕餮
扑簌扑簌地，泥沙俱下如泪
断折的钢筋上挂满尸体
水泥墙倾塌的飞角挂满尸体

那是自然承认失败，投降的旗帜
而人类不复存在
空间正在重新建构，需要腐质的养份
2016.6.4

 (三)
金属和塑料
从热烈到冷却的生涯再也回不到家
列车从一个城市回到一个城市
匆匆经过山川、河流、原野和村庄

不死鸟啊，你背着个大钟不停地飞
那么多人心，怎么装得下
不死鸟啊，你停下歇歇吧
把你那颗稻草藏好
在我不老根的枝桠上以钟为巢住下吧

不老根啊
你看那污浊的河流
你看那腐败的土壤
你看那硬梆梆的水泥金属混凝土块
你看啊，这失心疯的，这满地瞎
我要用这大钟来敲醒它
我要用这大钟把那污浊腐败舀起来
给他们来个从头到脚淋下

不死鸟啊，去吧，你去吧
用你那宿命的哀怜
看能不能做成迷途的长引
我的根不能伸展，我的根被堡垒囚禁
不死鸟啊，你能不能给我的故乡捎个口信
不死鸟啊，我的生命可以记下这里一切发生

你看啊，光无明雷无声
你看啊，光无明雷无声
你看啊，这混沌……
你看啊，死亡灰白的颜色还在无限蔓延淫浸

2016.6.7

(四)
空中的子宫越来越干瘪
天空就是子宫
子宫孕育了风，四季是风的子女
而四个子女全死

大碗空空，影子们吞嚼了所有花蛇
影子们撕咬，抓扯，抢夺别个嘴上的花蛇
囫囵吞下，花蛇在他们身体里生长不歇
影子控制了一切
影子吞食一切

(五)
回不到故乡
离不开城
挣脱不了不老的命运
根呐根
一绺绺血脉相连，秩序相生
需要阳光亲吻，需要泥土滋润
那一掊土，名之曰魂
那一掊土，名之日恩

以真理之名
影子在城外挖掘
不停
把地里的宝贝运回城堡
解答疑问

解掉一个疑问天空就矮下一寸
解掉一个疑问天空就矮下一寸
以真理之名啊
城堡的硬骨头堆满乡村
以真理之名啊
五谷不生

（六）
好事情，真是好事情
从此不为吃喝愁
从此不计衣禄寿
好事情，真是好事情

（七）
不死鸟拽下一绺根
不死鸟抓了一掊土
不死鸟敲着大钟翻山越岭
见不着村看不见林
城外塌陷成一口大井

不死鸟不死鸟
你要去哪儿
不死鸟不死鸟
你相不相信我是一枝芽
你相不相信我是一朵花

不死鸟你不要敲你的钟了
敲破了也不会有谁听
你看那一群影子
他们只为他们
他们杀兽他们伐木他们挖掘宝贝
他们要浪漫要传奇要柔软要坚硬要舒服要速度
他们什么都要满嘴保护就是不管不顾
你看见没有，他们身体里生长的花蛇
那是他们的心
不死鸟不死鸟
我们回去陪着老树根行不行

好事情，真是好事情
不死鸟在路途上收留了两只小精灵
2016.6.14

（八）
四个子女全无，何以生情欲
四个子女全无，何以生情欲
好事情，真是好事情

（九）
坍塌的城市成为废墟
坍塌的城市是坟
城无可食，城无可居
影子出城
怀抱破铜烂铁挤满城外嶙峋小径

就剩这些了，只有这些了
影子一片哀嚎
花蛇在他们身体里壮志雄心
“走远点，在远方， 
那里森林有山珍，那里地下有黄金”

“不老的根须可食，不老的根皮可吞
可以助你们抵达那里”

可怜的根全然不知
影子心里花蛇的主意
这里的空气还可呼吸
他两眼放光，努力生长
他想要撑到故乡

可怜的根全然不知
影子心里花蛇的主意

可怜的根啊，回不到故乡
可怜的根啊，死在路上

（十）
好事情，真是好事情
根不生，花蛇亡，影子无心
好事情，真是好事情
影子无心，不配有爱情

“不死鸟，不死鸟
请允许我问，大地大不大？”
“大地不大，大地只是一口饥饿的井”

“不死鸟，不死鸟
请允许我问，天空空不空？”
“天空不空，天空不空，天空有情欲的子宫”

“不死鸟，不死鸟
请允许我问，你要那一掊土一绺根作甚？”
“影子无心，不配有爱情
影子无心才能填饱饥饿的井
没有远方了也就没有故乡森林
没有远方了也就没有了山珍黄金
我这一绺根一掊土
要让一枝花一支芽在这儿安身

（十一）
好事情，好事情，真是好事情
“天空不空，天空不空，天空有情欲的子宫”

2016.10.22终篇

后记：作这一长篇纯粹自作自受。原本第一节独立篇章也过得去，却偏要续。续则续吧，又偏偏一开始就把人类整死，所以只能这样絮絮叨叨，惊啦呜叫地终篇，好歹了结一场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