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
天就黑了，
月亮升起来了，
我们在村子里的打谷场上
玩着游戏，
唱着童谣——
月光走，我也走，
我给月光提花篓。

走着走着，
天就亮了。
父亲帮我杠着箱子，
摸黑走了十华里山路，
终于来到了镇汽车站。
那年，我十九岁。
那年，我考上大学了。

走着走着，
知了就在树荫里高唱了。
我又送一届高三学生去县城高考。
他们站在五楼的走廊里，
把课本、作业本全都撕成粉粹，
抛到空中，
纸屑纷纷飘忽，
像一场雪。

走着走着，
父亲、母亲和二姐、大姐就失散了，
我反过身来没看见他们，
我喊我哭我蹲下身子猛捶着地，
他们还是没应我，
从没有这么狠心。
往事在身后恍恍惚惚出现，
像梦的样子，
很亲切。

走着走着，
儿子就窜上来，
让我仰视了。
他大步流星赶在我前面，
然后说要出国。
然后，我和妻子一前一后地走，
目送儿子的背影，
我们相视耸下肩撇下嘴摇下头。

走着走着，
发如雪面若霜身如枯槁，
牙是假泪是真眼珠浑浊。
孙儿在摇篮里手舞足蹈，
颜如桃花身如玉。
他要学步了，
我扶着他走。
走着走着，
他跑了，我躺下了。

走着走着，
我走到墙上的镜框里，
对着尘世凝固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