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系列

1
公蛇和母蛇在水里
公蛇和母蛇在丛林里
它们吞下小野花

一颗裂缝的蛋
钻出小蛇
一颗蛋的裂缝
被苍蝇死死盯住

2
脑子里住进脑子
脑子里挖出脑子

一窝小雀
就要出窝了

3
山川也是过客
带着锋利的刀子

啄木鸟带着虫子
和华丽的衣服

4
锥子对着南墙使劲凿

疼痛如锥子
的冷兵器
的亮光

5
碎裂的船板上
卧着一窝眼睛
向我吐着蛇的信子

6
谁带着我奔跑
鞋里有外婆掉落的牙齿

7
炊烟是一棵树
舅舅在里面背着沉重的粮食
找出口

8
鼻塞者的灵魂挂在树上
掉下小果子

9
她是一根线
把我捆成她的样子

10
耳朵长在奔跑的马蹄上
耳朵比大海大
比针尖小

11
月光的碎银子
掰碎了
给更碎的时间

12
提着一个活人摔打
并堆一个雪人
的红嘴唇

13
连枷打在土豆上
蹦出豆大的老鼠

舅舅的烟火
掉在棉裤上

14
妹妹拐了
一白
一黑
在滩上捉蝴蝶

15
弟弟的饥饿掉在粥锅里
眼睛掉在炮仗里
笑容掉在遗像里

16
我要尿尿
尿里有个坚硬的肚子

17
我端一杯酒
三弟端一杯车祸
父母端一杯沟壑
天空端一杯血色

18
安琪和余秀华走过来
两个女诗人
两朵野花
住在冰雪里

19
羊皮筏子的气快漏掉了
我口衔云朵
吸干大水

20
石头井里垂着她的黑辫子
荞麦花是她的蓝肚脐
她在河里
远远喊我

21
蚂蚁进来
比黑夜强大
出入我的坟墓

22
至于太阳
无非是晚上用来磨刀
白天用来亮堂

23
野兔活命的哲学是
学会逃跑
留下烟尘

24
比如痒
是身体的底层浮上来
的沉渣和水泡

25
你练习走路
顺着我肠子脑子般的隧道

啊高跟鞋
踩着我的经络

26
舅舅的粮食里有沙子
舅舅的疼里有汗水

好样的舅舅
全部忍住

27
我在呼噜声里突围
砍倒一片热带雨林
砍倒蚂蝗与毒蛇

28
冬捕上来的鱼
一条一条
抽搐着窒息

一条冬天的河在窒息

29
老房子啊老房子
嘴里含着木头
接受刮骨之苦

老房子啊老房子
长满幸福的杂草

30
舅舅如一盘旧石磨
吞掉满嘴牙
陪我喝酒

31
语言醒来
病毒醒来
用刺刀在草堆里找敌人

32
你
一勺
一勺
挖尽了我的灯

33
两岸枯坐
普度一江春水

34
这雪
轻轻用衣襟
裹住大地赤裸的耻辱

35
打听你如打听安静
如打听充分燃烧后的
蓝天的火焰

36
有人向天吼
给天空注水
有人拿着射钉枪
对准心脏

37
他低下了头
他需要骨头里的箫声
而他的孩子需要虚伪的稻草

38
脱掉衣服
我把自己放进鱼缸里
————采蜜

39
信不
在父母身边
有一千个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