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忽然就冷了。

        她在下雨的夜里出走，在水泥或柏油铺成的大马路或小道儿上，像个地下里钻出来的黑色幽灵，又像粘在背景上的影子，看不出是影子在前行还是整个背景在巨神的手里前行。
         她生自大海，她要回家。
         黑夜在持续。
         路两边升起了树。树冠很大，乌黑的夜里有雨但没有起风，树冠直直地上升，在十七八米的高度停住，四向晃了几下就不动了。她继续走，树接二连三地沿着她去过的地方升起来。雨水从天上和树上甩下来，直发和卷发都被打湿，像乌木贴在脸侧又像金色蜷曲的羊毛落入水杯。
        赤身裸体的肌肤有雨水冲过，不过除了一条条细小的水珠串子什么也没有留下。她只管往前走。
        草从石头里钻出来，还有极小的野花和五彩蘑菇滋生在砖头上。她身上无数水珠串子乱窜，像细小透明的乱蛇缠身。头发极其柔软地淌水。
        她要回家。
        黎明在更冷更黑暗的时候准备冒头。雨跟帘子似的遮住眼睛，云层跟被子一样压在雨上，挡住天空，只有一颗前几天被看见的超新星透过云层把几千年前发的光扎进来，刺破雨帘子，扎在她脸上。月亮在的那块儿就只是个大而微弱的亮斑。
        海浪声音节奏分明地从远处响起来。
        她在雨里闻见了微弱的腥气——老家的气味。
        她继续前行，没有加快脚步。
        海水好像从地里冒了出来，乌黑得像一片墨汁，蓦地盖上脚面。黎明还没有冒头，它藏着。黑暗里一切都是乌黑，黑得感人。
        继续前行，海水及膝，海水齐腰，海水袭胸，海水扼颈。
        海水没顶，长发四散在咸海水中，双臂交叉胸前，手握一捧带叶的树枝、草和野花，身子竖直地下沉。
        黎明在一片海上泡沫里生出红果实，云和雨水回归大海浪，超新星正在酝酿星云。
        她回家了。

她叫阿芙洛狄忒。
最近有人叫她维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