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舒羽咖啡馆
口述人:潘维、舒羽
运河边的舒羽咖啡,几乎每晚都聚集着一波波文人、骚客。
从江南诗人的标志人物——60后的潘维、诗评家江弱水,到野外诗社的诸多80后新生代诗人。隔三岔五在此高谈阔论、朗诵诗歌。许多日子,运河边有这样的风景。
就在我们做诗人回访的当晚,朦胧诗派的代表人多多,在乌镇领取了诗建设的诗人大奖,在乌镇,大伙以颁奖的聚会名义又聚在一起,神侃了一晚上,喝下去不少酒,“石头”方石英的脸涨得通红。就在那晚上,诗人泉子陪夜宵时,卡了一根鱼刺,去了趟医院,不过,他依然很高兴。
看起来狂放不羁的诗人王家新也在,他海聊自己的1980年代——这个时代给予他和没给予他的。一样聊到凌晨。
每年金秋,在桥边的舒羽咖啡馆都会聚集上几十位中外诗人,在运河诗歌节上吟诵。隔了一条运河和一座拱宸桥,广场舞在那边,诗歌在这边,诗人们的声势与大妈们的声势此起彼伏,都想压倒对方。欧阳江河、西川等诗人们为西湖为运河献诗,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舒羽咖啡门口那句诗还在:“黑色是最彻底的奢华”。
这是咖啡馆的女主人舒羽写下的第一句诗。她原本不是诗人而是电视人,今天看来,她只能是一个诗人而不是电视人。
潘维呢,用他的朋友、客居乌鲁木齐的湖州诗人沈苇的话说:“当他跳上餐桌和杭城数百酒徒朗诵诗作,仿佛置身南宋庭园,又像在马雅可夫斯基的街头,如一朵穿裤子的云,闪响着诗的雷电。”
1
中国文人相聚的方式,在短短几十年里有了许多断层。当潘维这个60后回忆起热血的上世纪80年代,会感叹那个连酒都是奢侈品的纯粹年代。
60后的诗人,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把文学当做生活的目的,他们读着普希金、拜伦、雨果、托尔斯泰,在文学里泡大。
而新生代的诗人,往往像舒羽一样,出身于各种行业,在复杂的现实和四面八方的爆炸信息里努力突围,寻求内心的一方僻静。
潘维:我的老家在湖州长兴,我们这些60后,年轻的时候是写信交流。
那时候没有多少娱乐活动,旅馆都很少,更不用说酒吧了。大家要谈论诗歌就聚在我家里,整晚整晚地聊。当时,我们连酒也不会喝。现在已经大不相同了。
舒羽:大多数人认为酒吧更符合诗人的气质。有记者问起,主人同是女诗人,杭州的舒羽咖啡馆跟翟永明在成都开的白夜酒吧有什么不同?很显然,酒吧提供的是一种让人越来越不清醒的东西,咖啡馆提供的是一种让人越来越清醒的东西。这看似相反的两端其实恰好是诗人所需要的状态,游走在这两极之间,掌握放纵与节制的奥秘,并寻找出属于自己的节奏。
萧耳:现在很多文学圈的朋友都会把舒羽咖啡馆看作江南的诗人集散地。
舒羽:正好旁边就是拱宸桥大码头,因此也被戏称为诗人码头。大概“码头”一词也比较吻合所谓的“江湖”吧,我倒无所谓说法,在我看来,在此集散的诗人们都相当认真,甚而严肃,所有的玩笑都有一个共同的底线,就像唐晓渡说的:“我们聚在一起,再如何嬉戏、欢闹,总还有一个字顶在我们的上头。”他说那个字,当然就是指诗。
潘维:我写作比较早,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那时候的阅读不像现在,官方和民间是很分裂的。
我记得最早阅读的是俄罗斯的文学。我爸爸是杭大中文系的,我从他那里接触到普希金、拜伦这些,后来接触翻译的现代诗歌,很吃惊,那种震撼是现在的人所无法感受的,它的语言方式是令人惊讶的。那时候阅读是如饥似渴的,不像现在,东西太多,从书籍的角度已经营养过剩。
从诗歌来讲,北岛等人对我们的诗有很大的影响。
古典文学在某种意义上塑造了我们。所以我可以很骄傲地说,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诗人具备很多东西。任何时代都没有遗忘我们,我们也没有避开它们。
后来的人,虽然处在信息丰富的社会,但他们经历诸多社会变革,内心的理想主义开始动摇。从整个文学史来看,文学并不是越往后越好。例如茨维塔耶娃处在俄罗斯的白银时代,可是之前的普希金,他们的是黄金时代!
萧耳:你的观察特别有意思!白银到黄金,并不是越时间顺序走的。中国新诗是否到今年100年时就繁荣了呢,我们拟目以待吧。
舒羽:我出生于富春江边一个安静的小城桐庐。儿时的记忆都与水有关,陪父亲打渔、与小伙伴们在江水里摸螺蛳,跟在琴家高醒华先生后面参加各种水边雅集,弹奏古筝,我从小就看惯了流水的样子,如今,运河边的“舒羽咖啡”已近六载,看着一年年一次次到这里相聚的诗人们,听着各种世界上最精致的诗的语言,也仿佛在观摩流水。我喜欢这种有秩序的流动感。
文学作品对我写作的影响,相比之下,小说的影响更大。从中学开始,我的“算术”就不理想,语文的考试成绩也不算最好。最近一次回老家参加中学同学聚会,在他们的回忆中,所有的课对我来说都是语文课,而所有的语文课都是阅读课。的确,除了体育课之外,我都在抽屉下偷读小说,照着琼瑶阿姨在言情小说中开具的书单,虚荣心作祟,把能够买到的名著读本全部囫囵吞枣地扫描了一遍。就此养成了独处的习惯,就算在人群中也一样。
萧耳:为什么一开始创作的就是诗?
舒羽:因为诗的表达比较快。那几年,我太疲惫而厌倦,感到自己必须说些什么,独自说话,这是一种强烈的需要,越快越好。哪怕我在某个建筑里看见一盏黑色的灯,我也会脱口而出,你看:黑色是最彻底的奢华,就像沉默是最深的呼喊。有人说这是一句好诗。好吧,那我就写诗。
萧耳:女诗人写作的动因,大都出于个人的内心需要吧?
舒羽:我的写作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自疗。我生于七十年代末,是九十年代来到杭州的,先后学习音乐和播音,之后从事的多少都是些与文化有关的工作,比如电视、文化公司,但总觉得工作本身只是必要的责任,所以那些年我很努力,也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尤其自己做公司那几年,日以继夜,非常充实,但是真的不快乐。因为快乐与工作责任和个人能力无关。而后阒然发觉,工作成果只能带来一份安定的生活,所谓本性难移,当你拥有了一个固定的安全模式后,就只想着要打破它,从而救出那一个被湮没的不安分的自我。说“打破”太凶猛,就叫“优化”吧。所以我一再辞退自己从前的角色,割裂某些阶段,尽可能退回到最初的自己。这种勇气的根源,源自个性,更源自书籍。读书,我想本质上令人诚实。放下面具,说想说的,做想做的。拿出勇气,做一个诚实而健康的人。
萧耳:觉得你是集诗人与诗歌活动家于一身的。好像这个夏天以来,我看你在各个诗歌活动上,马不停蹄。前两天还在南京大学文学院的新诗百年国际论坛上。再之前是在韩国和韩国大诗人高银先生聚,好像你在杭州已经和高银先生聚过一次了?
舒羽:哈,在韩国的时候,诗人们大家会紧紧拥抱在一起。高银先生在演讲中一直提及我们的杭州的点点滴滴,得知舒婷、晓渡和我要来,演讲主题也专门命名为:与李白在一起。还有“舒婷诗歌研讨会”上,中韩诗人、学者深入探讨了舒婷的诗艺,令我们再一次感知了外国文学界对中国重要诗人的关注。
▲诗人阿多尼斯在舒羽咖啡馆。
2
人们总是对诗人有各种先入为主的幻想:忧愁、浪漫、孤傲……可实际生活里,诗人的样子难免让人“幻灭”。
潘维说,诗人必须得是一个闲人,他们还要和各种人群打成一片。舒羽说,诗人是一个习惯跟自己说话的人,就像抚琴,不预设听众,自己听见了别人才听得见。
萧耳:记得5年前我们做口述实录时,潘维说作为诗人,你必须是一个闲人,现在还是这样认为吗?
潘维:我的想法没什么变的。我有一个观点,诗人必须选择自己的“角色”,诗人的“角色”感很重要。
我觉得作为诗人,可以从事某种职业,但你必须是一个闲人,也必须有钱。如贾宝玉的绰号“富贵闲人”。在当今的社会语境中,实现财务自由才可以和时代发生正常的交往,才可能把创造力发挥到最高的极致状态。
我一直认为诗人要与社会各个阶层交流。诗人最好的状态,是拥有相对大的资源,可以完成更多的交流。
很多艺术家不喜欢官场,但我从来不排斥同官员的交流,权力有形无形地就在那儿。我觉得与他们谈话很有意义。他们对世界的现实结构有一种认识,会传递有效的信息过来。普通人往往站在个人的立场,但是作为一个诗人怎么能始终在鸡毛蒜皮里?当我和官员们交流时,不是功利的,我可以很自在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很多貌似泛泛而谈的话题里,其实有许多智慧和力量在冲撞着、融合着。如果诗人脱离了这种对交流的敏感,如何来作诗?和艺术家、商人、各行业的优秀人士也要多进行有效交往。
舒羽:诗人为什么要去思考“浪漫”?浪漫,那只能叫文艺,不是文学。
诗人绝不会刻意制造浪漫,那太低级。假如说浪漫就是呈现出一种出乎寻常而又令人愉悦、难忘的现象和印象,那么诗人要做的恐怕倒是如何节制于输出浪漫。
我举几个例子吧,比如今年夏天,诗人杨炼摆着一把大白无字扇,坐在我咖啡馆院子的走廊上,对着一满杯黄酒,发出他拖沓而又爽朗的说话声,笑声。作为主人,我在照应大伙之余的某个瞬间里,会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景象非常浪漫,尽管我不一定注意他在说些什么。
又比如诗人车前子,他在拱宸桥下的石墩上看见了一只白色的水鸟,像一位静观流水的白首渔翁,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夜色里。我说,它是每晚都来这里的。老车一听就赶紧抓来毛笔和宣纸,翻过面前一个大餐盘做衬底,三两笔把水鸟画将下来,回头把画儿递给我,接着回到喧闹的讨论中。最浪漫的要数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从对面的运河广场经过时,不禁为那些猛烈的旋转着臀部的广场舞娘而倾倒,拉起我的手,以宫廷舞的仪式感步入人群……
但这些是诗人正当诗人时。千万不要对诗人在生活中的表现报以任何幻想。反正我肯定不在乎别人看见我下楼倒垃圾时的形象。蓬头垢面和精致妆容只不过两种面目而已,而人事实上还应该有更多的面目,就像好的作家应该配备多副笔墨,以应对不同的需要。
萧耳:当女诗人在家中,这是一个让人猜想的时刻。
舒羽:在家里的我?我深知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一个其实蛮会做菜,但不爱聊也不知道怎么聊油盐酱醋的人,一个曾经从事电视工作,却十几年来没有能力正常打开电视机的人。
说句良心话,在诗人中间,我已经是公认的最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了。
很多人劝我活动活动手脚,整一本记录诗人形态的札记,定是一部活色生香的当代《世说新语》。诗人们聚在一起,除了谈论(主要是争论)写作上的话题之外,总不免会八卦某某诗人的近况、生活糗事,那真是品类繁多,花色齐全,只要体力尚可支持,尽可以听到午夜乃至天明。
然而文学肯定是浪漫的,只是与大众对“浪漫”的定义有出入,比如残忍也是它的一部分。
萧耳:我最近读的潘维的一首诗题目也是很浪漫的,叫《桂花,以及月亮》,正是最适合这样的秋天。里面有有这样的句子——“听见雨水垂青额头的声音 听到桂花树的咳嗽 便哭了”,潘维还是那么容易感伤呀。
潘维:那是去年9月15日中秋节写的。“我呆呆地看着月亮,把唯一的馅:中秋,裹在里面”,我的感觉,都在诗里了。
3
诗人常常会颓废、疲惫,不知原因的,莫名的颓废。凡人亦如此。
如果一个人在不断地重复自己,他内心就会有破茧而出的冲动。冲出去没有呢?
幸运的人,破茧而出,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不幸的人,在作茧自缚里窒息。
萧耳:整整5年了。5年前我们做的口述实录里,潘维你提到了诗人的瓶颈,你自己的局限性,你说写作毕竟是创造文化的灵魂。1994年你完成《太湖龙镜》以后,一直想改变。想越过自己,却做不到,那时你好像非常颓废,甚至绝望。
潘维:当然,我必须有一种自觉,去直视自己作为作家的局限性。你的天赋在哪,你要完成什么,要面对怎么样的问题?都要看得很清楚。许多人只因为我喜欢写作而写作,但我认为只喜欢还不够。
有人告诉我,你想改变你的语言,那你去改变你的生活吧。1997年后,我感到有一种内在的动力让我离开舒适安逸的湖州,然后我定居杭州,后来留在长城影视,在6年多的时间我走遍了中国,看到不一样的土地山河。
如何才能越过从前的诗人潘维呢?我到西北去,他们也有对自然的崇拜,但与我们的江南格局完全不同,他们用土地的语境来塑造他们土地的文化。我到柴达木盆地去,写了《柴达木》,我去了海南,到一所大学任职,了解海洋文化,写了些诗歌。但我发现,我不习惯那里的气候,我依旧适合江南。很快,我重新回到了杭州生活。
萧耳:诗人潘维携家眷去了海南,感觉也是浙江诗歌圈的一个事件。因为这一次“出走”,感觉诗也因此有了迁移和动荡的可能。
潘维:朋友们都很关注我。总之,2013年诗集《水的事情》出版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多事,结婚、生女儿,并且,实现了我少年时的梦想:“进入历史”。2013年4月,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编的《中国新文学史》出版,是国内师范类大学的教材,对百年中国文学的发展历程进行了全面梳理,以民国元年为起点,到2010年。从王国维到潘维。提到的浙江诗人:《湖畔》诗人、徐志摩、戴望舒、艾青,以及潘维。是不是可以说我进入了历史。
萧耳:这是了不起的成就,很多当代诗人都在追求这个,但是你做到了。
潘维:我认识到,这些年,我的精力,几乎都用在了诗艺的训练、社会交往和各地游历上。正是这种不断对他者的吸纳过程,我的文化认知格局逐渐成熟、开阔起来。其实,写作到了某种程度,并不仅仅是自己个人在写,而是母语通过某个生命体在从事创造。在某种意义上,诗人只是一件器物,承担着对语言创造的社会责任。
“五十以后,我开始我的前半生;以往的年月,只是一种准备。”我认为我已作好了准备。
萧耳:开年看潘维的朋友圈,似乎很忙?
潘维:2017年1月,我向浙江省作家协会申报了诗集《衣裳街》创作项目,这是以浙江湖州一条著名的文化历史街道命名的,但这只是一个起点,内容主要立足浙江,主题是:生活、文化和江南语境。用叙事式的抒情方式来讲述时间里的人和事。我想用这部作品,解决一个诗歌语言叙事的问题:如何用现代诗歌的语言而不是散文或小说的语言进行叙事,并把对语言的创造和对文化现实的认知精确结合起来。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是协助竹君(潘维妻子)创办了“女上海”,可以这么说,这是国内、甚至世界上目前唯一以正面的态度写现代城市诗的女诗人团队,这些85后肯定物质的精神力量。她们的微信公众号“女上海诗国”,得到了很多著名评论家的支持。我认为竹君她们的努力也许会产生划时代的意义。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的当代的诗人们,包括我,几乎不会写现代城市诗,我是农业江南的产物。
萧耳:潘维是农业江南的产物,舒羽呢?
舒羽:我们经常开玩笑说,潘维是江南文化的“土特产”。但江南文化是中国文化中最精致、色彩最顽艳的一个部分,因此也是潘维作品的贡献。一个人对文学的追求和视野,直接关系到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我生长生活在江南,但从来没有刻意去确立我的江南诗人或江南作家的角色。我没有标签意识。既然我是一个江南人,那么这就是个体与江南相关的一切了。
萧耳:我做的是“浙江诗人口述实录”,说明诗人是有地域属性的。
舒羽:地域属性是我们不可能摆脱的,就像语言中褪不尽的方言音韵,因此也就无须强调。我也没有着意书写江南的使命感,我缺乏那样的自觉意识。写作于我而言是需要,不是必要。可尽管这样,我的出版讨论会上,很多人还是谈到了我的文字信息中所透露出来的那一个“江南”。好比我的咖啡馆开在运河边好几年了,但我至今没有从真正意义上去正面书写过这条河流。人只能经过或侧立其一隅,人永远无法正面逼视一条大河。我的困惑正在于此。它是那么大,那么丰沛那么包容,它正在流向我洗刷我,我是离它最近的一个,我不能轻易的就说出它。
萧耳:大河或许符合某种内心波动的韵律。诗人住在水边,为有源头活水来。
舒羽:如今我又有极大的冲动尝试小说的创作。我不排斥“诗”的任一形态,也乐于接受以非诗的形式出现的诗性存在诗集之后,我的第二本出版物是随笔。
萧耳:舒羽还有一面,是诗歌活动家。
舒羽:记得2012年,我创办的第一届大运河国际诗歌节,是与中国美术学院、《今天》杂志、钱江晚报一起合作,在与北岛先生通过电话之后,我们确定了美院专场的主题为“诗,一切艺术的母题”。又一年,我们诗歌节的主题定为“诗立方”,与西泠印社合作,嘉宾为杰出诗人中擅书法或绘画者,如画油画的芒克、写书法的欧阳江河等,我们戏拟的口号是“不会书法的诗人不是好画家”,这当然是扯的,但诗人艺术家们的思想交锋和提交的展览作品,却有绝对的严肃性。又比如,诗歌节特邀马头琴音乐家贺西格演奏《站着死去的马》,坦桑尼亚女诗人、音乐家夏洛特·奥尼尔·阿卡在河边柳树下,伴着非洲鼓点,带领人群高亢唱出的“和平歌”,这一切至今都以其独立的形态储存于我的记忆中。
我看见诗的文字从各种形象中来,又回到各种形象中去。
潘维:桂花,以及月亮
一
那些天,
几乎是非法的,
孤独得没有社会。
随时可以潦草地提起旅行箱,
把站牌一块块扔在身后,
像一个零,不需要目的地。
听见雨水垂青额头的声音,
听到桂花树的咳嗽,
便哭了。
赤脚踩着泪水的滋味,
只有疼痛才懂得,
它的成分包括:玫瑰、没药和龙涎香。
二
水光在擦洗西湖的银盘;
垂柳撩开豹的眼帘:
动物园散发出江南睡莲的气息。
我呆呆地看着月亮,
把唯一的馅:中秋,
裹在里面。
人人都能品尝到
对家和乡土的挚爱;
其实, 这种情绪与蝈蝈并无太多差异,
当它金属丝般缠绕城墙废墟,
无理由地吵闹,
它的血缘信仰也仅仅是渴求圆满。
2016-9-15中秋节,给方石英
舒羽:如是水晶
要打磨多少时间,让真理成为真理?
而女人却轻而易举,将笑靥
转动成一枚水晶,冷漠地
以光速切入你的内心。
你无法抵御这陡峭如刀锋的吸引。
她为自身的形式所洗练,
却从未停止对光芒的塑造。
浪抛与散失,聚拢并敛藏,
透过她的眼,你凝视自己。
莫非是对色的模拟与再现,
是空,对存在的过度阐释?
哦,她的内心有一座花园,
花瓣为永恒的露珠所亲吻,
红,黄,蓝,紫,如你所见。
又仿佛一场声色之娱的华彩篇章
你恣情,任性,迷信在
她柔软的本质中,并且领悟
你的所见之所见,只是空无。
当你试着去看,你看见了什么?
当你试着去听,你听见了什么?
爱被流水转动的声音,
义无反顾,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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