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安属鸡，我属猴
我与他跛腿的父亲同辈
 
村西头的志安那年11岁
X光透视，确诊他的病进了肺
每天得打两支链霉素
他姐姐，按医生教的章法
用沸水煮针头和注射器
然后在他屁股上打针
我第一次见到不穿白大褂的人
熟练地在针盒里挑出一根中号针头
用镊子夹到针筒上，旋紧，抽取药液
在屁股上没有老针眼的位置
消毒，进针，推药，起针
 
村西头的志安那年11岁
我第一次嗅出乡村里最香甜的吃食
是那芝麻炒米混合磨成的粉
加一些蜂蜜拌匀。我曾偷嘴一口
认定这就是少年掉口水的梦
志安姐姐卖掉自织的两匹土布
买来食材制成这润肺的佳品，那时
我心生暗恨，不是恨铁不成钢
是恨自己的肺咋就不病
 
村西头的志安那年11岁
一个夏天的傍晚，我放学回村
路过志安家门感觉屋里气氛鬼魅
土灶旁支的木床边，围满乡里乡亲
有个陌生的老妪躺在那儿
发出年轻女人的哭诉声
说志安在前年的春天
爬上塘边皂角树扯了几个鸟窝
志安是树命，没鸟的树枝生了虫
我妈颤声告诉我，这是志安妈
死去多年后传回人间的声音
我大叔对小叔嘀咕：我用烟头
把她的两只脚烫起了泡
她一动不动，像是烫了个死人
这女巫，十分的道行她够着九分
 
村西头的志安那年11岁
立冬前，随着父亲工作调动
我家搬到了县城，我随之转学
后来听说志安的肺好了
可他的两只耳朵却聋了
她姐姐说是链霉素伤了听觉神经
她姐姐，后来当上了赤脚医生
背着红药箱走村串户
给乡邻看病打针，得空时
织些土布贴补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