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又想您了（外二首）

萧瑟又降临深秋。一切
都被迫迅速腐朽，连那朵
坚挺的野菊花也香消在
大地角落。此刻，父亲
您是不是在阴阳相隔三万里的
故土，正远眺着儿子
夹带西北风的苍凉，皓首中
把炙热的相思倾吐

近了！近了！再近了
可我越来越是害怕
我只是一块伤痕累累的石头
在俗世污泥浊水中滚爬多年
在与您刚健如铁的碰撞中
是否还能火花四溅相映成星

我仍然是个儒弱的人
不敢走夜路，怕见自己的影子
特别是经过到达您墓地的
那一段弯路，崖边树上的乌鸦
会不会生生说出我那些不敢示人的
秘密，然后被谁的手一把纠住

父亲，都是孩儿的不孝
您墓碑边儿的白瓷片又碎了两块
新鲜锋利，特像刺向蝇营狗苟的刀刃
墓前，不知是谁敬献了
三沓新币，整齐如步，仿若您击骨作响
能够敲打出火焰的热忱

父亲，时间如水淹没了您
也正淹没着我，无一例外
我们都逃不过死的轮回
下沉，飞腾，适得其所
可我还是如此贪心，在投向您
崇敬的目光中，试图找到
一个更高处的支点。因为
我知道，您常常把自己
磨成一根针，在人生的关健节点
为我们缝补着快要裂缝的
脊梁
              
            提起菊花
提起菊花，无论夏菊秋菊冬菊
无论单色复色五颜六色
清直傲霜生命顽强的主题
已被不厌其烦地歌诵千年
以菊自立的屈子“朝饮木兰之堕露兮”
“夕餐秋菊之落英”。一袭缟素形容槁枯
徒留下一个遗恨万千的时事纪念日
让人在这一天体会香苦的滋味
记住什么才与家国命运有关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公
不为斗米折腰，却放弃了入世的
担当与作为，朝观晨雾暮羡日落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而我不愿“宁可枝头抱香死”
也不屑变成低于草木的尘埃
我退避三舍，退到退无可退
拔掉烧掉挤满肉身的虫蹒
以一个最健康的灵魂
与菊并立，隔水相守
其实，菊只是菊，没有
那所谓“黄色”淡淡的爱
没有“白色”所赋予的
贞洁诚实的噱头，更无
天长地久与时长寿。但我还是
愿意守在“荷尽已无擎雨盖”的
秋天，像孤桥守望弯月
像小提琴守望春水堤边的
垂柳，但我不知要等待谁
更不知能等来什么



           啼哭的都市
都市的玻璃光洁如眸
容不下半粒沙子。但你我
彼此伪装得很好，无法
看穿对方瞳仁里的瞳仁
珠光宝气的自尊里，牢牢控制着
不知该向谁诉说的辛酸
我就餐的窗外，喷泉
有序而热烈。水花不停地
撩拨我的胡须。底座的彩灯
五光十色穿射着水雾。我知道
这种美只会让人短暂眩晕
连海市蜃楼的梦幻也来不及出现
城如大厦里的喷泉
永远只是风景之外的风景
只消半眼，也就透了
而它大部的秘密都藏在不为人知的
下水道，压得我们的身体
在梦中，经常吱吱呀呀
孤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