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或雪已遗失(组诗)
张泽欧


日暮，成雪

纷飞的除了诗，还有乡音
他在蝶翅下煮茶，折下一枝腊梅
花，似撑青伞的女子
落日，雪来了

纵使时光逝去，从枯洞里传来回声
她说，最纯净的诗句是空寂
无根的夜游人
会蛰伏在半盏屠苏之中

灯下画出青石、桃符
住在梅山溶洞的巫婆启动了神灵
北风吹偏了四更的轩楹
有一颗星，照亮细碎的脚印
或，昭示……


这不是雪

韩老夫子的冬季从唐朝出来
有一绺芳华，惊见芽孢
远行者嫌弃了一路铃铛。梵音向晚
穿过庭树，化作絮飞

他最终把雪画成了废墟的背景
在生长荆棘的地方
绝代风华的鸟语不再绰约多姿。寡言人
苦候

流来蕴涵、苍茫、河流
韵律之白给绽放更多的理由。这不是雪了
飘飞者记住了羞辱


被雪骗过

扫尘者接着扫雪。她学会了缝补
推开木门，不见来路
好似河流摆在潮湿的沙丘。缈去茎秆
雪满，骗过清淡的月光

寒山寺，铜音囚于笼中
老僧默念了三遍经文，檐下悬挂
祈福的油灯
滴落巢卵，却无片刻等闲

对视的回音不可自拔，虫洞陷入
窗寒西岭，门泊梅山
古道爬过雪峰山脉。先生坐在深斋之中
倾听季节的鲛音


独语

进屋时，看见坐在磨石旁的母亲
慈祥的声音仍在
如挤在墙缝中间挣扎的蜂鸣，有华盖之彰
或，嗔念

一场盛宴，经历了疼痛的嗔痴
饕餮与默守者相遇
他嗅过的体香埋葬了三两月色、破损的
铜币、铭上祭文的深秋

买下整幅壁画的青竹吧!
夜色羽化为白鹤，望断一条浊浪的江
独语，骋目。放出所有的罪恶


在约会过的亭子

阑干又瘦了一圈，思念漫过石墩
在约会过的亭子
断桥兀自突兀的假石。仅为一隅惆怅
无人点化

风中有残留的雪，吞噬着音乐
渡船锁住遗忘的钓杆
侧去，飞来二只白鸥。滩涂近了
剩下一顶毡帽

陪季节独居的女人翻出信物
寒江未暖
等受伤的鹭鸟。她抱住
将倾的亭柱


不说梅

不说梅，或盛下惑乱的丘陵
雪硬了些，好像渗进了乡村的悲情
阳光、精神，甚至
堕落的剪刀

“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
诗成。她说出了一分春
而阁楼却推卸了飘落的责任
“梅花应是一种鸟吧！”

他给她描述了折翼和残梦
滑翔，旁敲
相约走进屏风的竹间
黄昏的村民来了，他们商量春天的心事


阳关

关山隐约，被冰凌刺痛。路途崎峻
征鞍，解骖
黄尘后，卷起雪雾
城门半开，被江南的风绾住

戏了三道狼烟的美人立在烽台
雪片是颤栗的鼓点
想起远方的桃园，关隘下站着戍边的汉子
一排雪桁，拦住了暮色的路

剑气匿于通牒的官文
恳请年迈的马卒把故乡扶上马背
鞭音被大雪饰去
大漠的旌幡在十丈之外


拾遗

僧舍显得幽静。雪后，有纵欲者
前来。他拭去尘埃
焐暖铜壶。从江面传来诵唱
晚归的渔人披着蓑衣

缠绕皈依之意。似浮屠下
枯坐的老者
合掌祈祷漂浮的故事

樽酒，惊现遗失的铜扣
似品读过的雪
……

她们点上蜡烛，他们吹熄了烛光
有兽语在窗外撕咬
或，乡村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