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抒情言志的文学体裁,诗歌贵在直抒胸臆。但光有真情和哲思远远不够,还需考虑是否具有诗意,怎样写得耐人寻味。诗歌力求精美,然并非玩弄技巧,更非故作高深。一个优秀的诗人,总在不厌其烦地推敲、锤炼,来尽可能实现表意明晰,而非以晦涩之语哗众取宠
3月21日,世界诗歌日。3月26日,诗人海子忌日。每年三月,都是诗歌界热闹的日子。全国各地,诗会此起彼伏,人们以诗会友,不亦乐乎!一度曲高和寡的诗歌,似乎正从神坛上走下来,变得更接地气。近年来,市面上的诗集层出不穷,以诗人自居者越来越多。但遗憾的是,好作品寥寥无几。不少诗集随便一翻,便令人兴味索然。一种强烈的感受是,很多篇目其实不像诗,不是诗,几无美感可言,更经不起推敲。
海子的抒情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创作于1989年,既清澈又深厚,既明朗又含蓄,表现了向往幸福又孤独凄凉的心境。
最常见的,是以诗之名,把长句、散文任意拆成几行、几页,内容枯燥、繁琐、怪异。换言之,只有诗的形式,缺乏诗的意蕴。例如,“记得那个春天 我开始写诗 写青春的躁动 写情感的历程 写山花烂漫 写秋之凋零”“大雨就要来临 我要跨过这条马路 到对面的11路站台 乘公交车返回 我乡下的老家”“我进去的时候 欢迎我们的文艺演出 已经开始了 第一排坐满了人 第二排也坐满了人 我只好坐第三排 观看”“前天早上,我的一个同学死了 得了病,病得满屋子的气味 散不开去”等,皆存在这类毛病,读来味同嚼蜡,或有矫揉造作之感。作为一种抒情言志的文学体裁,诗歌贵在直抒胸臆。但光有真情和哲思远远不够,还需考虑是否具有诗意,是否适合诗歌文体,怎样以精炼的语言来生动表达,怎样写得不落俗套、耐人寻味,而非什么都往诗歌篮子里装,什么素材都拿来写诗。如果没有内涵支撑,不懂美的表现,只是一味罗列意象,或者无聊地叙事,恐怕不仅很难打动人心,还会给人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印象。
真正的好诗,一定是妙趣横生、意味深长的。诗中所写,看似不事雕琢、浑然天成,实则都是妙手偶得或精心打磨的结果,甚至一字一句都是经典。正如林语堂所说,好的语言可以悬之国门,不能增减一字。例如顾城的《给我逝去的老祖母》一诗,“你仍旧在深夜里洗衣 哼着木盆一样 古老的歌谣 用一把断梳子 梳理白发 你仍旧在高兴时 打开一层一层绸布 给我看 已经绝迹的玻璃纽扣 你用一生相信 它们和钻石一样美丽”,句句明白晓畅,比喻独具匠心,将常见意象、生活琐事写得诗意盎然,让人惊叹不已。同样是写亲人,同样是写回忆,和“五十多岁的母亲在灯下动作迟缓 手微微地抖着,翻找着一只陶罐里面的东西 似乎在一点点地寻找着时间深处的某些记忆”之属相比,孰优孰劣显而易见。
再如,徐志摩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洛夫的“在涛声中唤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潮来潮去 左边的鞋印才下午 右边的鞋印已黄昏了”,席慕蓉的“我真喜欢那样的梦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 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海子的“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卞之琳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汪国真的“我不去想 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等,均可谓绝妙好句。语言有华丽、平实之别,句子有整散、长短之分,但都用得恰到好处。分行成诗,让人心悦诚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它们洋溢着动人的美感和诗意,蕴含着丰富的情感和智慧,乃真诗之谓也。反复品读,或如香菱所言,“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或顿觉世界变得更加温柔多姿,或仿佛邂逅一个全新的自己。
“在涛声中唤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在央视2010新年新诗会上,董卿倾情朗诵洛夫的名作《烟之外》。
值得注意的是,诗歌力求精美,然并非玩弄技巧,更非故作高深。很多人写诗,内容新巧,辞藻华丽,看得出也花了不少心思,但就是难以引起共鸣,甚至让人费解和质疑。这时,一些作者习惯以朦胧美来解释或辩驳。殊不知,一首诗如果只有作者才能读懂,那么怎能称得上佳作?例如,“如果不是天气,那就是那堵 墙。它厚重,而我坚持擦去 那行字”“谁用绿色的树冠锁住音乐 那把变黄的钥匙掉落 我弯下腰去捡。整个世界的脚步 渴望一种力量被释放”“八月 在沸点之上注视 这记忆的触角,一言不发 轻触我濒临崩溃的季节”等,似乎也有些许诗意,但总觉得火候不够,功力不深。细究下来,窃以为主要失在“晦涩”二字。作者在特定情境中有感而发,任审美想象自由驰骋,并通过诗句来传情达意。而读者并未亲身体验,再加上文字本身的局限性,诗歌语言的凝练、含蓄等特点,要想悉数领会原意,难度无疑不小。心照不宣,通常是一种理想状态。因此,一个优秀的诗人,总在不厌其烦地推敲、锤炼,来尽可能实现表意明晰,而非以晦涩之语哗众取宠。
关于这点,诗人郑愁予曾举例说明,“我的一个朋友年轻时写诗,其中有这么一句,‘登上山顶,带着半磅炸药’,但诗的其余部分和炸药就没任何关系了。我问他炸药有什么深意吗?他回答山上有水池,带炸药炸鱼去。这个意思作者不说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诗叫晦涩。‘晦’是让人不明白,‘涩’是语言不准确。”类似“登上山顶,带着半磅炸药”,一字一词都很清楚,但连起来就让人不知所云了。这种晦涩,在郑愁予看来,是诗歌创作的大忌,比文字间纠缠不清的晦涩问题更大,也更普遍。用他的原话说,便是“这类诗最不好。现在很多人写诗是这样的。”如是,言简意赅,发人深思。
除此,从审美愉悦角度来讲,阴森、血腥、粗俗之意象、词句不宜入诗。例如,“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扪索着冷壁的粘潮 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我飞跑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吸我的血 我啮我的心肝”“万物互相焚烧、焦黑。死亡海洋 也仿佛是月亮的子宫 潮汐涌动不止 这些活跃在夜间的肉,飞翔的肉”等一些名家名篇,虽然可能有着深刻寓意,但读起来颇感不适,总觉得算不上好诗。当下的诗歌创作中,暴力、低俗甚至下流用语,更是屡见不鲜。那么多合适的题材、美好的词汇,为何不写不用,偏偏热衷于在粗陋浅薄中纠缠?
诗歌神圣,诗心珍贵。诗歌创作不易,不仅需要勤学苦练,还离不开天赋和灵感。作为读者,不迷信名家,唯用心读诗、慢慢感悟。在世俗纷扰中,诗意地栖居。正所谓“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好诗便如清雅之梅,让平凡的生活变得有趣、丰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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