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盛满水而坚硬》
 
站在荒野里，赤裸裸地
冰雨如期而至
消瘦的身体里咳出半粒雪花
 
树与树彼此不再依靠
面色蜡黄，哆嗦着
冷吗？通红的脸
发高烧吗？大地的慈悲
盛满水而坚硬
 
别怕，我翻开抽屉找药
大雪，冬至，小年，腊八
对，立春
 

《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一个叫秋的男人
青丝深处，他轻松
找出最先霜白的一根
 
一阵风翻个不停
敏感的神经尖叫
根生的白，像野草
毫不喘息奔向
死亡
 
忽然想起一个人
背着厚重的一生，轻盈
翻越高山、冬天
和暮年
 

《花生》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小心翼翼，我从花生壳里
分娩豆子，像村里的吴老太
 
颤抖的双手，从子宫
捧出四个娇小的孩子
 
她带孩子四处乞讨
老四三岁夭折
老大中年患病，相继离去
老二、老三眼巴巴看着学校
青春犁进地里
 
老太太临走时，眼圈里
囚着多少红
流不出
 

《河槽里的神灵》
 
突然，暴雨倾盆
上游河坝垮塌
河水携鱼沙
席卷桥，吞没
路边的汽车，房子
和无辜的生命
然而，这些都是假设
这些年，河水安静
河槽收养了无家可归的
草木、蝌蚪、蟹蚌
头戴皇冠的几只鸟
来无影，去无踪
像神灵，频频光顾
路过的牛羊
一路朝拜
 

《在菜市场》
 
晚上下班，路过菜市场
批发店正要关门
 
我来的恰巧
芹菜喊着洋葱价
黄瓜喊着土豆价
可以互相调解，妥协
 
白菜一层层剥出贞洁
还是被抛弃，还有
成捆朴素的油麦菜、韭菜
白萝卜的青白一身
 
此刻，我庆幸
还有人挑捡
 
《走过山坡》
 
更早走过山坡的，是风霜
石头揉成沙粒，草叶挤出白骨
斑驳得分不清柔软和坚硬
 
比起秋的冷，山坡温暖
像圣母，隆起乳房
喂养着流离的草芥
 
吮吸雪，咀嚼出乳香
和更青的绿
像谜一样
 

《她的美，如六月的雨》
 
重复在昨天的路上
清晨，一阵急雨
我如一粒猝不及防的尘
不知何往
 
雨点落在雨点上
囚在小小的湖里
挣扎，奔跑
匆匆涌向水渠
 
终归有了新的去向
小雨点，早安
一杯早餐奶，几片面包
她的美，如六月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