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下一张白纸

一片枯叶落在身上
更像是这个夜晚的遗忘

这遗忘
我无法用手轻轻拍去

叶面上附着的风干虫体
只剩下一具空壳，丢失了
这一整个夜晚的虫鸣

我已走到梧桐路路口
红绿色交通信号灯交替闪亮
闪尽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我回过头看了看
A区锦豪楼12层一扇窗子亮着
妻子正往外倒酒
倒完我所有酒瓶里的余酒
倒满这梧桐路

梧桐路两边路灯正在洒落白光
更像是一张张白纸落下

每一次仰望，我都看不到
白的边际
看不到我的那一份份孤独

估摸不到
与那白的距离

白的冷有时候那么
遥远

梧桐路边的河流
在往深处深深地
流。

但那河流仅只是
穿城而过
却被世事的尘土落满

我已随那白的内心
下落多时
所占据的白
却不被任何遮拦

我不能像那河流
顺流，惯例
被这一个夜晚
置之度外

前面已有晨练的人
轻易走进这个夜晚。
他们一个劲拍打臀部
抗衰老。

那拍打仅只是
生理范畴。
路两边的花台，公交站台
建筑物，不远处的广场雕塑……
这些深夜里的物质却发出回音


（二）赤裸

一只雀飞翔
在锦豪楼户外LED大屏幕上
展翅，那是虚幻的

所有一切
与那雀的翅膀扇动
毫不相干

比如
鸟语生态楼盘时隐时现
哦！不，那是滚动播映
更为真实

落下了，那雀落在了行道树下
几片落叶旁，可能她误认为
落在那个广告世界里
她收起了翅膀，以为
收起了一切
跳动着
表演般地

那不是视频
我如何才能告诉那只雀
与我同在一个现实里

当我走近时
那只雀飞走了
带走我
仅有的现实感


（三）包谷酒

即使是最瓷白的酒杯
盛出白酒之白
也不过一饮而尽

只是父亲为酿制包谷酒
而耕作过的包谷地之白
还在泛白，趋黄之白
绵绵之白
我又如何饮尽

沿着父亲烤酒的路
一条发白的路，往回走
走完一路的白
就可以返回那块包谷地
返回那块发白的地块

等待着父亲掰下玉米棒
撕掉绿色外壳苞叶
露出每一粒玉米的面孔
被映得白白的

那是父亲塑造一种充裕
包谷酒的前世

很多年后我常常回想起
那一粒粒玉米
如同父亲的面孔
在努力呈现给我

足以误入
那一个荒凉的秋天

他们被烤成包谷酒
从天锅灶上一滴一滴
淋出
拉直了身板

赤裸的酒，一丝不挂
努力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