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无法证实，无法让村民相信
地是圆的转的，太阳比地球大
点头的，只有哑巴叔叔
可是，对于人是从猿猴变来的
他们深信无疑，他们知道
人和猴同族，同属于雪源十二支
现实证明，人比猴无非多了一堆火
看，他那眉骨、眼珠和嘴皮
还有前倾的身子和步态
六叔，不就是一只大猩猩吗
还有，还有传说中的老巫婆
或许就是二奶奶这模样
       二十五
又是一年开荒的时节
面对颤栗的杂木林，刀斧手从不含糊
栖居的鸟儿纷纷逃离，顾不上精致的鸟窝
烈火在风中狂舞，可怜的松鼠逃无方向
旋转的浓烟，把睡梦中的山神熏晕
来不及摘吃的草莓，被犁翻在土下
我看见逃命的青蛙在犁沟上慌乱纵跳
我渴望着再现杜慕三子开荒隔夜复原
可不希望洪荒时代的到来
我感恩于青蛙的指点让人类喝到智水
可因无力改变它的境遇而感到羞愧
      二十六
避过冰雹袭击的荞子迎来成熟的季节
一堆堆割好的荞子，蹲坐成沉默的老人
尽管，村民的祈祷随浓烟升向高空
我并没有看见荞粒奔涌而来堆积如山
倒是有人象觅食的斑鸠捡洒落路上的荞粒
收获的季节也有辘辘饥肠的夜晚
我不敢入梦，担心灵魂被猫头鹰叫走
        二十七
阳光，从松针间不均匀的洒落
不知疲倦的知了重复单调的歌曲
吃饱的牛，静卧林下闭目反刍
不时摇动尾巴驱赶背上的蚊蝇
我躺在石板上神游入梦的天空
突然，一朵白云跑来看我一眼
又悄悄的溜向我读书翻越的那座山
唉，假期结束，明天就要返校
         二十八
中考临近，我的政治课本不翼而飞
床下、林边、河滩都找不到
没有证据怀疑应该怀疑的人
中考当场，县里派来的监考老师
从我桌下掏出遗失已久的课本
是李老师和多名同学证明我的清白
是杨校长的求情，让我免受零分的处罚
我战战兢兢的考完试，泪别母校
        二十九
公鸡的啼鸣，叫醒了太阳
太阳也有懒得拨开云雾的时候
炊烟挺不直腰身，躺向顺沟的方向
只有门槛外的狗和圈里的猪在急
出工的哨声吹响，村民们步调不一
为了公分，为了吃饭，我不敢偷懒
手握绣钝的锄头，面对一片荆棘地
我渴望再现神力助垦的传说
休息时，兰花烟和对我的议论同样呛人
我只好远离长舌婆独坐逆风处
面对迎面而来的三年歉收的结局
我阴沉着脸，听不进父母的安慰
一抹红霞向我微笑，不肯离去
莫非进村的路上还有我录取的消息
三十
录取通知书，在我的手中发亮
可在父母的心上却成了滚烫的石板
他们并不担心十四岁的我去百里外读书
头痛的莫过于，眼前无粮上交转粮食关系
我不知道这往后的一年父母是否吃到主粮
可每当忆起往事，他们总要伤心提及
       三十一
离家的头夜，火塘很旺很旺
亲友们的叮嘱很多很多
雨中翻越3800米的光茅山
一路上的蚂蟥，楷都楷不赢搭话
山路好走平路南行
第一次走的路，总是那么漫长
受伤的双脚带着故乡的红泥土
我怯生生的踏进宁蒗一中
        三十二
我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面孔
试探着与晒黑的人搭话
我被编入，唯一的三年制实验班
全班只有三名彝族学生
我年纪最小、个子最小
只能坐在讲台前的第一排
        三十三
从木楞房宿舍到瓦屋教室
一截斜坡土路，像老家门口
从学校到街上，经过一大片田地
正好可以扯一根青草含在嘴里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就算只有眼福，也满足
掏出一毛钱买一杯瓜子
嗑上半天，也安逸
凑钱买一包饼干
蘸路旁泉水吃，真舒服
       三十四
我远远的看见光茅山的云雾
却看不到山背后洒落的村庄
还有辛劳的父母和山坡上的牛羊
我约不到任何一个同行的伙伴
大屋基出来的就我一个人
百里的山路只好我孤身一人
我并不怕路途的遥远和孤独
怕的是拉巴河的河水和一群恶狗
还有毛姑坪山梁的鬼影和狼嚎
为了壮胆我手捏两枚鹅卵石
不停的敲击声是我迈步的节奏
我忘掉行路的劳累与饥饿
只有当爬到望得见家乡的山垭口
我才敢如释负重的松一口气
村里的几个人影或一声狗吠暖到我心窝
        三十五
丽江劳改二十二年的二爷，怀揣
“反革命份子”平反通知书，容光归来
整个家族蒙尘的颜面，恢复了光彩
每夜全家齐聚一堂，聆听二爷讲他的故事
我看见，星星在窥探、清风在偷听
        三十六
二爷的归来，似乎归位了一个家族的历史
隐约中，我感觉鬼神也亲近了我们
土地的归来，结束了饥肠辘辘的岁月
迎来了身心自由解放的新天地
在繎烧的火塘边，他们有摆不完的喜
不时深情的感慨，天堂的日子不过如此吧     
       三十七
不知是天随人愿，还是天佑人间
只要种子下地，不愁等不来丰收年
只要建好畜厩，没有养不好的牲口
村民们在自己的承包地上劳作
有使不完的劲、流不尽的汗
他们看着向好的日子，扶直腰身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