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个离乡的人
最初的时候河流清澈
蓝天和山坡同样清澈
游动的鱼、羊群、白云
碰面时相互微笑、逗趣

村庄壮大之后成为
最初的城市，我们的内心
城池沦陷。背井离乡的
第一个人，退下泥土
以城里人自居
他内心远离河流
像松鼠拒绝松塔
像一只走失的燕子
在陌生之上衔泥搭窝
寄居在富贵之家的屋檐下
只有春风能窥见，除了内心
他与普通的鸟儿并无两样

第二个人离开家乡的人
是女性。故乡的河水干涸
退居井中，她曾陶罐打水
是水将天空、山骨肉分离
露出的骨头是河床，干瘦如柴
她们各自清澈互不往来
就像女人进城三年
熟悉了小区所有的猫狗
和对门的邻居每天仅打三次招呼
她将陶罐里的井水倒得干净
用以盛装面具、狗和花豹
她的白围裙压在床下
将村庄山楂的颜色搬上嘴唇
对外甜蜜。在夜里
花豹栖息在她的枝头
哀鸣不止

我是第三个离乡者
像入了曹营的谋士
对自己一言不发
居住在现代城市
渴望古老村庄
想念南山的菊花
北坡的骡马和庄稼
以及关不住笑声的短墙


2、候鸟时代
a
正如文明源于河流
我们的迁徙源于内心的翅膀
那些在半夜嘶鸣的兽
那些不安和渴望
花朵只在远方开放
灯只在远方亮起

耳朵贴近大地
总能听到
种子刺破泥土的声音
而我们所拥有的
是壳。我们抱紧
向下生长的根
逆向生长

b
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叫A叫B或者Z，字母用完了
就用希腊字母或者其他的符号
也数不清自己的巢穴
三十四个地方都住了
再跨界越过海洋
你绝对不会碰见自己
今天在甲地明天在乙地
绕完天干地支成一个圆
就是摸不见相交的点
都有一张纺织中的网
彼此围困互不干扰

c
我们披着一面黑一面白的衣服
里外各穿一次就过了一天
重复着。重复着的不止黑白
还有面具，戴起来又摘掉
有时候喊出声来，听见
狗叫，疲惫而虚弱。可是
可是花豹总是在内部
安静无声

d
三十岁的时候，最初的
兽已安息，不哭不闹
用翅膀感知冷暖
用双手跋涉，重复

除了迁徙，总有需要
终老的事物，而部分
死在归去途中。只有花豹
是比生死更长的事物
她能窥见你，唯一的你

3、我们终归回去
麦子收获之后
高粱的眼圈红了
那些果子：
苹果、枣子、山楂
是故乡的眼睛
和村口母亲的眼睛一起
在秋天亮起两盏灯笼

我们终归要回到最初
最初的时候河流清澈
蓝天和山坡同样清澈
游动的鱼、羊群、白云
碰面时相互微笑、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