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至高无上的黄金啊
惟有你才最具权威
你是情人含泪的眼睛
你是现代文明的根基
我眼看着你魔术般的效力
城市像胖大的黑汉般成长起来

从这一路走过去
苍烟覆盖的金城
古风摇曳的三辅风光
还有藏青色的百年古城
北方的城市比我的想象还要蹩脚

那么多又高又粗的烟囱脸向着天空
嘴里胡乱哼着现代化的美妙前景
有人在阴暗潮湿的棚户里咳嗽
“又一个不安分的季节”
我听见他们自言自语着挤上公交车

当然也不能丢了民族文化传统
关于古钱币或屈原的论文一夜间涨价
夜市也因此热闹起来
背着青砖汉瓦的粗汉现在最受人尊敬
乡镇企业主发财之前他们就挤满了高级宾馆

不过我更关心证券交易所和律师
前者是现代社会进步的动力
在那里买进卖出人力，资本，土地
技术和经营管理也可以入股
当企业主的脑筋和工人的手
像旋转的车轮般开始飞速运行
这朵沸腾的云上龙吟鹤唳

后者是检验文明程度的标准
婚姻，遗产，变质的火腿
当然最有意义的是政府和官员的过错
这些有多少装进律师的公文夹
就有多少人已经懂得了人权的含义
——个性的觉醒是民主大厦的基石

不过在更多的地方它们还只是城市的点缀
用阳光煮清茶是国家职工的专利
而领工资的日子他们照样很激动
他们知道进城民工们流过多少血汗
一只白晰的手伸进油污的口袋从没有过犹豫；
律师事务所也实行双休制度
法学院的学生只好到酒店舞厅去打工
市政府的几位职员常在这儿谈论美国的民主
他们说：“再来一杯怎么样？”
那时人们才知道他们看过《法学辞典》

如果你们说我的诅咒太深
那只是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的希望太浓
我们的民众是那样脆弱
谁愿意看见他们旧疮上再添新伤
我们已经饱经战乱之苦
想一想那些混乱的岁月
今天的秩序是丰衣足食的保证

我是黎明前照耀前路的星辰
那些平坦的大道
消防队风风火火的车队
交警手中转动的街道
边防线上笔立的人民子弟兵
养老院里的笑语和孤儿院的歌声
这些你们都看的见

你们也看得见税收的功绩
昂昂的五星红旗和上天的卫星火箭
一代代睿智的国民诞生
还有一些必不可少的设施
靠了它们我们占据二十一世纪的制高点
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眼前的盲动

而对于我
更重要的是关于前路上的暗礁与风险
你们知道北极星曾是我们祖先航海的向导
它使龙的子孙多少次走出灾难
我英雄的人民你们可明白：
一个空前强盛的民族崛起之前的痛苦
大唐帝国之前不是曾有数百年的战乱？

今天的城市扼杀道德，价值，爱情
——就像十九世纪的欧洲
曾经被所有伟大的作家所诅咒
在撕破的这些后面我们收藏痛苦的眼泪
我们的誓愿只有一个：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这就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
我知道还有多少痴情的少男少女
他们还不曾放弃“木石前盟”的古典美梦
在城市的街道上流泪彷徨
唱着朝圣的路不知此生的归宿在何方

我不是圣者
眼睛后面有泪心中亦有草
那么，请循着这缕微弱的星光来吧
我将指点草原的风情给你们看
今天那儿也不只是英雄和爱情

四

我已经模糊了对草原的印象
自从那次浪迹之后
记忆总像喝醉了酒般恍惚迷离
草原上只有不愠不火的阳光

我试图把握鄂尔多斯
切下高原的一角填补丘壑
开始起风了
秋天明丽的女神已经降临
除了清守马蹄驰过
心头禁不住的跳动
我还能希望什么

不要去看有沙的地方
或者裸露的褐色土壤
专拣青草最肥处走吧
那儿的云雀是大自然的歌喉
如果想听婉转的恋歌
最好的地方大概是背阴的山坡

在有最好的情人们的地方
呵，那样的日子就像秋雨
在你们灿烂的年华里已渐趋稀少
我和你就化作许多小小的白花
让花瓣片片朝向天宇
这曾是昭君想家的姿态
在仰起的面容上面
天宇下的大雁铺开翅膀
草原上一派升平的景象

在付出的代价里
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心
但是别厌倦我们的角色
一朵朵小白花
被马蹄践踏，被冬雪摧残
我们却瞥见了和平的曙光

蒙古包内有煮奶茶的阿妈
蒙古包外有收拢牛粪的阿爸
小伙姑娘们像黎明前草叶上的露珠
撒遍了草原秋日的黄昏

让我们回去吧
在草丛上踩出浅浅的脚印
也试着扬起臂膀
一些虫子唱啊唱
就像今天你或我的歌吟
虽然粗糙
却是发自内心的天籁之声

我已经流浪了很久
但直到今天我还分不清马的种类
或是凶悍，或是温顺
而一匹纤弱的马突然伸出蹄子
我跌出了草原之外

回头再看那片景色
呵，那招摇的美丽依然如梦如醉
风轻轻掠过草原
草原发出沙沙的声响
仿佛我昔日情人的呢喃

我不敢再缅怀那些时光
为了解开纠结的绳子命运降我到尘世
而我已经虚掷了过多的青春
那些生活里处处有惨败的落花
但是
谁替我保存昔日的芬芳

回去吧，回去
在城市的屋檐下存身
用夜色和回忆填饱空虚
即时再也看不到那秀丽的容颜
我总还有那架破旧的古琴
替我细细地诉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