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燥 热
这个夏天燥热
听不到往年知了的叫喊
都在等待夜晚
可以光着膀子夜游
我只盼着一场暴雨
淋透七月里按不住的冲动
闭上眼睛为自己沉默
让多余的时间在假寐中流淌
前河里又淹死了一个孩子
是我听到的唯一消息
● 我还没有下班
抓着滚滚黑云的尾巴
暴雨就打着旋儿倾泻而来
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
窗外马路上已经积水成湖
湖与天幕相连
一辆小汽车呼啸而过
让路边艰难行走的一位老人
沐浴在溅起的瀑布里
一枚飘摇恍惚的花雨伞
下面相拥着一对情人蹚水而进
就像走在绵柔的红地毯
一辆又一辆车飞奔而去
慢慢消失在雨的远方
一簇人又一簇人焦虑地走过
慢慢消失在雨的远方
大路是否连接着我遥远的村庄
不知道如今的村庄
在这雨里,是什么模样
一直也没有想好
今天的我,怎样才能安全回家
● 雨 季
秋天是这里的雨季
雨水把收获之后的秕谷
一同冲进河里
河水漫涨的时候
黄草鲤鱼逆水而行
不知道是追逐还是朝拜
怎样欢快的跳跃
也感化不了岸边掠取的眼睛
只有被柳条一一串好
奄奄一息时
看见有人端起酒杯的笑容
因为幸运感动得落泪
● 没有安魂的曲
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
我就再没有见到你和你的侃侃而谈
印象很深,是一次约了你看一场电影
你说在准备一场盛大聚会
那晚我自己坐在黑暗的放影厅
不知道《苦旅》到底演了些什么
只记得你后来说人都是苦旅
来到这世界,就是偿还自己前世的债
其实我们同在一座小城
同守着一盏灯,已经多年
慢慢老去,应该还有多年
多年后我才知道
你们是在为着一场灵魂招安
那祈祷的盛宴上,你和你的普度者
一同留在了天堂里
● 那夜,我点上一盏灯
望着远方一遍遍默念着你的名字
相信你只是一次远游
因为人们都说,灵魂是不会死的
● 小 镇
我又一次记起那个小镇了。
在那个烟波朦胧的小镇,我为你挑起了红红的盖头。记得那时的天空,是殷红色的。
我们在那里一住就是几年。
几排青砖的房子里,住着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女,有些已经几辈子的邻居。街头是一棵很老的国槐树,老态龙钟;玩皮的孩子常常钻到她空虚的肚子里嘻嘻哈哈。
街面上有几间酒馆和买着小百货的店铺。
偶尔陪你去坐坐的,是你喜欢的那家勿忘我的小饭庄。你说那里没有喧嚣,水饺的味道也别样。
我们房子的前边,有一棵好大的垂柳。
春天时节,缀满嫩芽的枝条在轻柔的风里漫舞着。旧藤椅,淡茶,几本借来的老杂志,度过了好多你我闲暇的日子。
后来就有了亿儿,更是平添了许多快乐。尽管依然为了生计总是忙忙碌碌。
还记得么?那个夏末的夜晚,你和我静静相对而坐。外边的雨也是默默地下了一夜。
因为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你和亿儿,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县城。
小镇,在我们的后边,沉默且越来越远。
但我的依恋却很长,不想说出一声再见,毕竟我们只是为爱,再一次离别。
● 写一封信,寄给我的远方
见过春天里从冰雪皑皑中走来,在默默生机而羞涩中开放的花朵。
见过熟透的果子从树上悠然掉落。
如果可以比方,我已是一枚深秋里一枚山果。
想给我的远方写一封信。让那里知道,我终究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多年的轮回把我埋葬在人间角落。与我常年同呼吸的,是那些杂草和腐臭。被遗忘已经多年。
也曾梦想寻找一个支点要把宇宙翻过来。也曾为某一个女人死去活来。后来就慢慢发下了一切。
终于知道,人是熬不过重复的岁月。
于是老态龙钟,鬓染华发。
于是目光痴呆,语焉不详。
于是在某一个风雨之夜,告别了生命旅程。
在炉火的升腾里,我幻化作一绺光和青烟。
我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从此没有了四季转换,没有生老病死,没有你和我的爱与不爱。
我看见了耶和华,并没有钉在十字架。
我也看到了我的祖先,他们依然瘦骨如柴,依然常常流落街头。
现在,我想回去重修祖上的墓地,重修我的坟茔,并树一方刻满圣经的墓碑。
●影 子
太阳还在西山头上徘徊
我随父亲回家
蜿蜒的山路又细又长
牛和父亲,踩着细长的影子
我踩着父亲的气息
看到了远处村庄飘起的炊烟
明天,就要回去我的远方
背着沉沉的故乡
● 济南奥体中心
七月如期而至,古城济南
七月的雨如期而至
奥体中心,在雨后的云雾里
那年夏天的燕子
从江北、以北,从江南、以南
落满漱玉泉趵突泉大明湖畔
我想象不出厮杀的声音
从哪个角落爆发,星火燎原
又于赞歌中逐鹿中原
细沙堆起,是一座沉默的城墙
如果可以灿烂
你便尽情抛向太阳
我抚摸他们匆匆的背影
归去归来,从没有靠岸的灵魂
我知道,这里只是一个驿站
站在同一个季节
当风雨中的鼓点戛然而止
鼓浪屿已是望尽白帆
我不想总是一个看客
请允许我夏天里飞来
冬天时归隐,在古城的这里
● 坊茨小镇
从今天往前两个甲子
从潍市再南走5公里
有一个比一条小街还小的车站
坊茨,一战就开始的庄园
老一点的房子很德国
后来是睡榻榻米穿木屐的东洋人
从1898年到1945年
住在这里的主人
为人类和畜类做过很多规划
先是向西,后来向东
也曾有过金发碧眼的女人
种植了纯真的爱情,双手捧着
圣洁的信鸽放飞蓝天
希望这里,就是他们的故乡
毕竟那隆隆的火车已经跑远
只有注满红锈的钢轨
域外风格的院落,告诉后来
这里曾经不是我的
依旧是结实的房子和路灯
依旧是粗大的银杏树
已经找不到那千年宏图的主人
哦,曾经是日耳曼人的小镇
曾经是大和人的小镇
坊茨小镇,一端连着我的贫弱
一端连着他的掠杀
● 打 工
我从打工的城里回到老家
父亲却是一脸惆怅
总是在一早一晚就悄悄地出门
望望北山,看看南天
云彩向北,一阵黑
云彩向南,雨连连
小麦包浆时俩月不见个雨点
转过六月,大雨小雨
一场接着一场
即便是苞米不太怕涝
英子受粉基本泡汤
一大家子天天张嘴吃饭
人情世事娃儿念书
哪样事也是离不开钱的地方
晚饭时父亲要我陪他两盅
瞅着别处说,咱爷俩一块去吧
让你媳妇留在家里
照看着孩子,还有你娘
● 心 思
送走了七月之后
就盼着秋天成熟的约会
从此把期待的心思
留在了我绿油油的苞谷地
褪去辛苦的衣衫
陪夏夜的风共眠
小心地过了五十岁的坎
山村的月亮都很暖
寻找着春天遗落的边角
塞满坐立不安的日子
总怕摸不着收获的季节
不想等待再一个春天
我已经抚摸过那么多荒芜
只愿将最后的尘埃
以坦然的姿势燃尽成烟
在大雪纷纷到来之前
● 总有一种期许
夏日周末的午后
独自品享一杯春茶
简易的木茶桌靠窗
水洗的远方更远
几朵白云飘过天空
余下无边的蔚蓝
一场适时的雨后
心里总有一种期许
● 窗 口
推开16楼17室的南窗
还是找不到清凉的风
被围堵在这样热浪的季节里
沉默便是窒息的序言
太阳明媚的光辉早已隐去
只有传说的一种生动
让你在高大的牢房里安心落户
期盼着一瓢纯净的水
湿润你干渴的嘴唇
腐烂之前喊出,我还活着
如果可以,请允许
从低矮的门口看巷子的尽头
然后长眠,无论在哪里的荒山
(201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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