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质

掩体，防御游戏，每一幢写字楼里
都有个狙击手
走廊上，突然冒出的这句话
像一颗子弹

击中某个名词。你可以想象
一颗子弹
击中一只苹果
也可以想象这个季节的樱花
盛开在走廊上

我想说的是，街对面的那幢建筑
它的巨大的楼面玻璃的
反光
一幢楼在另一幢楼的心中

你在我的心中。仅仅因为光污染
让下午这段时间
变得飘忽。我在走廊上游荡
记忆中的缺口
正好被一个人占据

我将手伸进怀里
但掏出来的不是手枪，是手机
街对面的镜像
一个人停止了移动
一个人在关窗
一张陌生的脸
一闪而过

（2016-3-12  ）

    ·北京饭局

从G34误点开始的
北京饭局，需要两次改签
才能假装成一只牧羊犬
混进狼群

的确昨夜我数过羊
数着数着数成了一群狼
披着毛毯
四肢修长的狼爪下的
东单西单。长安街上浩浩荡荡
各赶各的饭局

现在我就坐在他对面
北四环的流水席。一部类型片
在他的故事中
各路大神，卖情报的，也可能是写诗的
煤老板其实是搞出版的
身份并不复杂

复杂一些的是要员和演员
他们是替身和替身的关系
也就是说X同志
是从某个著名的脸上抠出来的
可以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但他们各有各的情报源
可以各自打探消息
各赶各的饭局
醉了。也就是酒没了
酒瓶还在
假如酒瓶也没了
一定有个脑袋
不在手术室
就在赶往军机处的路上

路上很堵。都是来交换情报的
我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身份
我是谁的黑桃k。反过来说
谁是我的梅花A

谁是月亮上那个喂鸟的人
笼子四周贴满了纸条
他们在谈条件
我看见悬崖上的一只手
和另一只手
死死地缠在一起
一匹老马
被自己的想象左右着
悬崖上的钉子
突然松动

突然松开的手
与突然炸裂的剧情
快速反转。底下是一场噩梦
一脚踏空的
一个惊险的比喻
挂在树上
像意义不明的XX年代
背景和女一号
推倒重来

接下来的饭局
先到的围着日本料理
开始杀人
女巫死了，医生死了，狙击手也死了
局座还没到

天亮了
黄色的雾在玻璃窗上擦着它的背脊
隔开一座据说可以折叠的
看不见的城市
你手里的最后的底牌
还有意义吗

你们的群主失联了
谁在@所有人

（2016-4-23）


     ·羊山湖

下午五点钟的方向
完全无所适从
那么多人
那么多手机从他们眼睛里伸出
那里发生了什么
我要去羊山湖做什么
就现在
我在地铁二号线
我头脑里的羊山湖
很快将出现在我身体的左侧
但我不能确定
我和羊山湖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这个地名
是这条线
或那条线的相反方向
时间又会怎样
在地下二十米深的人群中
一座城市十个朝代
瞬间穿越
依然无法确定
但我看见了
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许多忽隐忽现的面孔
我竟出现在了
苜蓿园站
不知道为什么会中途下车
在站外广场的晚风中
戒了八天的烟
毫无压力地重新点燃
但你能说这个消失又浮现的人
是我吗

（2016-3-30）

     ·强有力的事物

送人到机场，看航班起飞后
慢慢变成她的银灰色的
拉杆箱
消失在一片云中

我又回到二号线
世界很大
其实也就拉杆箱那么大
我只需要几站来回
每天都这样
列车进站时
站台上的裙子掀起来
我左膝盖的破洞
一阵清凉

（2016-3-19  ）

     ·失 重

障碍无处不在。一个骑小黄车的人
在某个失重的午后
体重突然变轻

突然变轻的还有一些哲学问题
在飞翔中触及肝脏
一根稻草
紧握在时间之手

猝不及防。疲劳像一座垮塌的桥
骑着床单飞跑
太夸张了
他在一堆渣土中找到一个词

一种真相
一个死结的打开方式

（2017-7-29）


      ·无意义的下午

关注一只鸟
和转发一只鸟有什么不同
我在窗前做扩胸运动
一只鸟踩着风
停在一棵树的顶端
这是九棵雪松中最高的一棵
高过置地703
与我
隔着一扇脏玻璃
外面在下雨
正在拆迁的一所小学
拆着拆着拆到了六朝皇宫
西墙外
一个眩晕的大坑
黑色的渔网下
一截潮湿的木头。一颗钉子
在雨中发亮
一只鸟俯冲过来
又快速飞升
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
最后停在树梢
一动不动
像人生的某个瞬间
一种立体主义者的错觉
被层层看穿
我随手拍了几张照片
匆匆下楼
细雨中的月季花的气味
在黄昏时分袭来
我停下脚步
翻翻手机
发现雨中的
那只鸟
在闹市区的丛林中
根本不存在

（2016-5-28）

     ·故 土

家乡的一些老脸
出现在苏北灌溉总渠
那里的草很深
他们躲在路边的沟壕里

一只空酒瓶的咳嗽
像一串水漂击中童年的某些记忆
但你并不知道对岸焚烧的
是谁的葬礼

收割后的田野
烟雾自刘庄弥漫到县城
二叔很受伤
没人知道他伤在哪

惟有酒中铁锈的味道
推土机的气味
一把镰刀最终原谅了
倒下的老房子
（2017-7-31）

   ·边 界

在一只鸟看来
所有的天空
包括镜子里的天空都是它的
所以 它一头撞上了
玻璃幕墙

在石臼湖边
诗人叶辉的会所
这一幕
正好被我看见
两只鸟
由远而近
撞过来的时候
还在叽叽喳喳的
争论着什么
完全听不懂它们的鸟语
但谁都听懂了
它们最后的惨叫
（2016-4-5）

      ·两个落叶缤纷的滥人

秋天的凉，是雨中的不明飞行物
雨中的白色的餐桌
从空中撤回到地面，回到
纸面上的昼夜温差

你的时差。天亮前的电话
嗓子半哑的，天空的一道裂隙
从额头到苏北
闪电般掠过我的前半生

在许多年前的日记中
往事就像一列虚构的火车
一次邂逅搭上一生
荒诞的旅行

荒诞的爱情。抵达时
已是落叶缤纷
两个滥人，披着湿漉漉的床单
撒腿狂奔

（2007.8.12）

    ·猫奴的书

托尼也是醉了
它从窗台跳上书柜
又从壁橱
空降到我椅背上
用爪子刨我的肩膀
我肩上有什么秘密
被伤到了。轻微而尖锐
我给它吃草
是昨天
从江边带回来的一把青草
它贪婪的啃啮，打嗝
吐出一滩绿水
然后再度起飞
撞上吊灯
整个客厅在摇晃
像在甲板上
我放下帕慕克的书
窗外一艘大船
无声地驶过
这个春天
很快就结束了
我却不能像它一样
吐出一棵青草
（2016-4-12）

    ·障 碍

爱情可以消除眼袋
也可以让眼袋更沉重

路过菜场
昨夜的半杯咖啡还在眼袋里晃荡

想买两根黄瓜
却被一条死鱼拎着

（2016-3-12）


     ·距 离

上午多么安静。宽大的落地窗外的新街口
厚厚的中空玻璃隔开喧嚣
一张脸被带入
不同角度的街景中
依次是天丰国际
图书发行大厦
华泰证券
天时商贸中心
靠的最近的
是几幢部队的红色公寓
三楼以下的悬铃木
过了飘絮季节
青石街还在打喷嚏

稍远一点
天丰后面那幢墨绿色的老楼
三十一层，歪脖子的楼顶像个邪头
那年冬天。很冷
我在歪脖子楼顶上走来走去
给她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
劝她千万别想不开
千万别干傻事
千千万万别往下跳
直到手机没电了才发现
楼下麋集了很多人
红色的消防云梯
正朝我喊话
劝我千万别跳下来

（2008-07-23）

  
   ·父亲的一天

夏天好像是一天
父亲的一天。所有的夏天
都是同一天
同一个纬度
同一个太阳赤着脚
在火中奔跑
 
在火中奔跑的我的父亲
这一天
他试着挪动左脚
脚下有点硬

空气中的庭院、花径
西红柿离开了果架
三汊河水位暴涨
所有的夏天都是同一天
父亲的一天
石阶飘摇的一天

这一天。一匹马倒下
是时间的倒下
在夏天的拐弯处。父亲
和他的名字站着

像隐入古老唱腔的
一个片段
在下马坊
马头被死死勒紧

（2008.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