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经有一面军旗
默默陪伴他走过了半个多世纪
如今,这面浸满了鲜血和汗水的军旗
静静地躺在军垦博物馆里
成为所有兵团老战士无法抹去的记忆
每天凌晨,早已年逾古稀的父亲
都会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衣
蠕动着不再挺拔的躯体
悄悄来到王震将军铜像前
痴痴地凝望,久久地伫立
这里似乎有父亲太多太多激情燃烧的回忆
前方的军垦第一楼,有他踏着冰雪
从70公里外的南山拉回的木料
有他挥汗如雨烧好的、印着部队番号的砖坯
身后的军垦第一井,有他竭尽全力抛出的沙泥
有他看着汩汩流出的甘甜喜极而泣
却忘记擦去的汗滴
盛满红色记忆的博物馆里
还有他剿匪用过的钢枪
开荒扶过的木犁
新婚住过的窝棚
亲手开过的机器
这里每一样东西
对于父亲,都是那么的熟悉
这里每一个故事
对于父亲,都是历史的凝聚
这里的一点一滴
对于父亲,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而所有记忆的开头
始终飘扬着一面火红的八一军旗
父亲的家乡在浙江丽水
作为一名来自革命老区的军人
父亲始终牢记着祖母送他参军时的话语
跟着共产党,跟着毛主席
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
从此,父亲跟随着这面火红的军旗
转战南北,前赴后继
金戈铁马,始终不渝
1952年2月,已经接到复员通知的父亲
听到了毛泽东主席的一声号令
立即再次穿上军衣
跟随王震将军的脚步来到新疆
从此石河子就成了父亲永久的栖息地
也就是在这里
父亲被赋予了肩扛军旗的荣誉
此后,父亲比其他战友多了一份责任
也多了一项神圣的义务和权利
每天曙光初现
父亲总是伴着第一缕晨曦
把军旗高高擎起
引导浩浩荡荡的队伍奔赴远方
去唤醒荒芜千年的苍凉大地
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伴着战友们疲惫不堪的鼾声
父亲都会端坐在小油灯下
静静地整理着那面硝烟浸染的军旗
每一处倾注着呐喊的皴裂
都用挚爱密密麻麻的缝补
每一点与本色无关的痕迹
都用使命反反复复的擦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渐渐地,这面军旗就深深地扎根在了
千千万万像父亲一样的老兵心里
让一代又一代军垦儿女
跟随着这面旗
高举着这面旗
直到自己深深融入这面火红的旗
世人都说,浓浓的翠绿
是石河子这座城市的魂
而父亲却说,火红的军旗
才是石河子这座城市的根
六十八年艰苦卓绝的洗礼
数十万将士自强不息的磨砺
硬是在一望无际的荒滩戈壁
让一座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城市拔地而起
红色的花儿鲜艳欲滴
迷人的景色沁人心脾
到处是莺歌燕舞、诗情画意
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
已经与所有军垦老兵的灵魂融为一体
在历史的天空,演绎成一面
永不褪色的八一军旗
当激昂的军号声再次响起
催促时光点燃历史的记忆
我仿佛看到
父亲和曾经的军垦老兵们再一次列队走来
面对火红的军旗
努力挺直着佝偻的身躯
把结满茧花的右手
颤颤巍巍举向皱纹层叠的额际
祖国啊
请接受我们这些特殊的老兵
致以共和国的敬礼
岁月,漂白了母亲的军衣
或许是出生于西子湖畔的缘故
母亲对绿色有着特殊的偏爱
在我很小的时候
母亲就经常给我描述她的绿色童年
“断桥残雪”的人间仙境
“三潭映月”的绝世美景
被西湖中艳丽的荷花衬托着
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还有那梦幻中的一株杨柳
一抹桃红
点缀着碧波荡漾的西子湖畔
令人心旷神怡
母亲的童年就在这绿色幽静中度过
或许就在那时起
绿色就深深地镌刻在了母亲的心里
1951年,刚走出校门的母亲
报名参军来到了新疆
在她的脑海里,响应祖国的号召
戴上红五星,穿上绿军装
到处处赛江南的边疆去建设国家
那是何等的荣耀
可是,似乎永远没有边际的漫长旅途
让母亲惊叹祖国之博大的同时
一望无际、渺无人烟的戈壁滩
也彻底击碎了母亲绿色的梦想
夜宿玛河边,上级通知就地宿营
看见凄凉的夜色、呼啸的风沙
听着肆无忌惮的野兽发出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吼叫
母亲流泪了
她终于明白了一个现实
这片白茫茫的盐碱地和一望无际的苇子滩
就是她曾经在脑海里勾画过无数次的第二故乡
——石河子
有些人退缩了
也有人不辞而别
可是倔强的母亲却留了下来
就在这样恶劣的气候和艰苦的环境下
母亲和战友们一手拿枪、一手拿镐
盛夏顶着炎炎烈日
隆冬迎着凛冽的风霜
住在简陋、潮湿的地窝子里
坚持开荒种田
口粮供应不足时
男兵去打野味
女兵就去挖野菜
他们的汗水撒遍了石河子的每一片土地
同时也给这片神奇的热土播洒下了绿色的希望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母亲还是没有忘记对家乡那绿色的渴望
收工回来的时候
战友们因为劳累早就酣然入梦
而母亲却开始侍弄她带回来的一棵棵小树
一朵朵野花
母亲始终相信
只要心里有绿色
这片荒芜的土地也同样可以
成为一个绿色的家园
六十八年艰苦卓绝的努力
母亲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
一幢幢大楼拔地而起
一片片白云似的棉田无边无际
一块用鲜血和汗水浇灌的肥美绿洲
终于出现在准噶尔盆地的亘古荒原上
苇子湖和盐碱地变成了万顷良田
昔日的戈壁滩汇成了无边的绿海
变成了挂满苹果、蟠桃、西瓜的瓜果之乡
母亲笑了,她终于把心中的绿色
融入到了一座绿色的城市
母亲老了,西子姑娘曾经俏丽的脸庞写满了沧桑
也写出了《军垦新乐章》的慷慨激昂
几十年过去了
岁月,漂白了母亲的绿色军装
也漂白了母亲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头黑发
可是母亲却没有丝毫的伤感
她无数次对我的孩子说
奶奶的军装永远不会褪色
我只是把那上面的绿色给了今天这座城市
我只要看到这里的每一片绿色
就仿佛回到了西子湖畔
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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