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对望
 
瓦沟撕裂天空
屋顶漏下流星
野风卷走被子
墙隙里，捂不住
穿墙而立的鬼故事
 
爸爸妈妈走的那天
稻草床噩梦不断
灶台上锅底喊饿
抱住妹妹的哭
喂一口昨晚残月倾倒的剩饭
 
纤细的双臂
铲不尽啃锅的铁锈
膝盖上的眼睛
在酷夏穿过冰冻的日头
衣袖的扫帚
扫不静尘埃结网的时间
露趾的胶鞋
咬不住寻找的泥泞
 
上学路上的伙伴
从缄默里分手缄默
混合运算的括号里
藏不住午夜面颊上的露珠
作业本上站立不稳的线条
踉跄的幅画
门前白雾茫茫
 
推门，空空荡荡
妹妹睡在木凳上
吱呀醒来一场梦
抓住门槛对望
喊不出爸爸，也喊不应妈妈

近处，夜幕苍苍
远处，炊烟寥寥
 
儿子在为谁服务

屋前屋后，山上山下
屋里屋外，东看西转
眼内眼外，重叠虚空
他想躺进后山黄土
老伴在墙上摇头

门槛上，旱烟烧糊黄昏
炊烟销声匿迹
咬裤脚的老黄狗夹尾低吟
稻田里的青蛙疼过通宵
 残月蹑步漏风的窗棂
 探听叹息拥堵的长夜
 
儿子儿媳淹没在遥远的工地
孙子的学费压弯了黝黑的脊背
望穿了春夏秋冬的更迭
望不穿门前弯曲的小路

哮喘的电话总不在服务区
天知道，他们在为谁服务

杂草吞噬的良田

梵高的麦田大惊失色
稻浪遁形
秋风屏息
杂草遮天蔽日
山雀紧捂饥肠

夜云碾平长夜
荆棘荒野辽阔
野蛇，野兔，野鸡，野鸭
野聚荒野，在
忘记姓名的路上招摇
季节捏熟的柚子坠落草丛
桃花撕下凋敝的粉腮
青涩悬吊半秋无人摘取
乱枝在春风里颤抖

田野里的打情骂俏
包谷林里的宽衣解带
稻草人的真假威风
冬水田里的粗狂吆喝
手摇风车的丰乳丰臀
笑烂皱褶拥挤的谷堆
掀翻黎明的炊烟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故土不再是你的故土
远处依然是别人的远处

阿黄的自叙

主人背上褥子去了哪里
掉牙后再没听见唤阿黄了

冰冷草床，石槽光亮
舌头舔疼了舌头的影子
乳房在枯叶上干瘪
油亮的皮毛被风干
斑秃的身子与撂荒的村子
混为一色

夹住为主人高举的尾巴
偷叼邻家一根骨头
打折一条后腿
黄昏疼痛，一路颠簸

夜晚紧锁
偶尔有人撬开午夜
一阵狂吠撵走黑影
彻夜无眠

不知死守的这个家
死后给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