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七首:从冬到春
 
张永
 
最好听的一个节
 
到过天南海北，有过一把把钥匙
开启过一道道门，常照亮你梦的
还是那间土坯屋里的煤油灯
飞到天上穿越地下漂洋过海
你最熟悉的还是那条黄泥路引你回家
像道蜿蜒的皱褶刻印在你心上
读过千万本书，墨迹最深最亮的
可是老家门口的春联？
写过数不清的字，你最想写好的
还是爷娘为你起下的那个大名
换过多少包，装过多少物件儿
第一天上学的书包，还斜挎在
那个早晨鲜嫩的阳光里
吃过山珍海味，让口舌生津的
依旧是当年八仙桌上的年夜饭
喝过琼浆玉液，清凉甘美的记忆
还属那眼老井里的水晃动着月光
这节那节，最好听的一个节
还是春节，最好听的一个节最动人
最动人的一个节，就是一首传诵千年的诗
 
                   2017/1/9
 
  雾霾上下
 
一个天使都不见，也许
他们都去了上帝那儿逗他捉迷藏
我们进化、进化，还是没有翅膀
孙悟空在天上不停地翻筋斗
火眼金睛也辨认不出花果山的所在
七仙女干脆长住娘家对王母的白眼逆来顺受
鹊桥消失了，同时失踪的还有牛郎和牛
我们看不到弥勒佛的笑脸
他戴着一个特大号的口罩
我们进化、进化，还是没有翅膀
科技碾压过跑道，我们偶尔飞离地面
偶尔靠着悬窗晒个太阳，晒晒发霉的毛
像一条鱼挣扎出水面，透一口气
如今这个比喻暧昧不明，更为蹩脚
因为已没有鱼敢于露头，它们宁肯
长期潜伏或是即刻就交出那条小命
 
2017/1/9
 
  伴影而行
我们不说话，不吵扰鱼的唼喋 
我们不说话，别惊了鸟儿梳理羽毛
我们不说话，只看柳枝一寸寸柔
 
这里有残荷一塘
这里有枯苇一丛
那些过去的时光就是这般颜色
那些过去的时光却不是这般静谧
喧嚣沉入水底，像污泥漫延
我们不去清淤也不必打捞
连同那支失落的桨
 
我们不说话，不是没有话
我们不说话，只为倾听桃花开
我们不说话，只是不愿揭开梦的纱
 
                          2017/3/13
 
下雪的时候
 
下雪的时候
我愿在乡下烤火，映红手脸，温暖心窝
我愿看到家鸡和野鸟印在雪地上
深深浅浅的“个”字，像墨写的竹叶
我愿把最好的朋友最陌生的乞丐
邀请在炉边，在炭火正红的时候
我们启开酒坛的泥封，我们咀嚼岁月
咯嘣嘣，像咀嚼蓝盈盈的冰块
下雪的时候
我会打一点浆糊，贴一遍春联
我会烤两页诗词，祈祷丰收的年景
我会把镰刀在青石上磨砺
我会蘸一蘸雪水，擦拭古老的花瓶
下雪的时候
我要拥一床暄腾腾的厚被，把棉花吸收的光热
传递到我的四肢传递到我的爱人
窗外雪落稻草，簌簌有声
窗外土狗轻吠，一声两声
我不会点燃灯盏，不会让它将梦照得苍白
我不必给钟表定时，不必考虑赶路
只要炭火在燃，也不必考虑明朝是否雪霁
下雪的时候
其实我走在上班的路上，小心翼翼
其实只用手机拍了几张雪景，雪就化了
还来不及欣赏，雪就脏了
雪在乡下，白在乡下
就像小麦在乡下，大红大绿也在乡下
      
  2017年1月29日、2017年3月13日
 
春风辞
 
一股股风挟持着水
一股股风在水面上竞赛
温柔的水成为万千箭簇，射向
春天的堤岸
 
迎春花和柳枝编成的盾牌
散发腊梅的馨香
季节也要在格斗中更生吗
如果这样，我且把窗关上
 
我且把窗关上，内心却成沼泽
一股股风挟持着水
水花在喧叫水花在铮鸣
无涯的沼泽并没有堤岸
 
2017年2月16日、3月13日
 
 
从高架桥下穿越马路
 
一条五色汹涌的钢铁悬河
隔音板试图堵塞的声浪，不时溃堤
混杂着高架桥下的洪流，轰隆隆扑面而来
几乎在每个黄昏，我去小清河散步然后回家
为了一天工作后的消闲与宁静
跟放学的学生一道从桥下走过，眼观六路
盯紧红灯绿灯，盯紧那些闯红灯的猛士
有时我也做一回这样的危险物种
像救护车那样焦急
像警车和消防车那样无畏
 
从高架桥下穿越马路
常会遇见顺丰快递员和外卖送餐员
开三轮，骑摩托，打手机
他们的工作关乎自己还有很多人的饭碗
他们载着饭碗左冲右突，见缝插针
还常见到两三家小吃摊大咧咧占据了道路
没有市容检查的日子，摊主与城管相安无事
横跨马路，忍受PM2.5，目送车流
一波向着夕阳，一波背着夕阳，狂奔啊狂奔
有时夕阳如血，担心它会热乎乎地溅在地上
 
 
2017/3/17
 
玉兰白
 
一树的白，闪亮的白，高昂的白
嫩白，肉肉的白，大瓣大瓣的白
放肆又顾影自怜的白
棉花一样温暖的白
荷花一样冷峭的白
 
孤独的白，不约而至的白
舍弃衬托的白，不需要衬托的白
没有伴舞亭亭玉立的白
没有伴奏一曲清唱的白
春天盈盈地，一身裸露的白
 
2017年3月17日、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