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声音

叫得越脆
这里的清晨就
越大、越薄

先是一种鸟，两种鸟
然后三种鸟
三种鸟控制了一个晨

再之后只有一种鸟在叫
你能听到一种声音的世界
纯粹或混沌

最后的鸟停下来
楼上有脚步声传来
仿佛天堂离我们很近了

脚步停了
像是谁在切换
一座挂钟
嘀嗒嘀嗒，声音急切
像是离我们
最近的声音


人啊

请不要责怪傍晚
她不是忧郁的脸
是侧着的脸

人啊
请给她一个好角度


交替

对面仰起的坡地上，那些小草
头听风的，脚不听风的
目测与天的距离之后
便想从浩荡的空空里找出答案

一些花，艳而无香
在枝头招摇
它们的内部正在讨论
瓣和瓣分离
空中的和地面的分离
伤害重的已调成静音

一群蚂蚁
足指六个方向
颜色是奢侈的
它们的方向和色彩
在回家的路上

一群飞鸟
在天空中划口子
不留痕
落地后，叫一声
画圈标一下自己

谁绘的一张总图？
点、点、点
各是谁？
占领一处空白
就会成为一个有?
有是世上最伟大的吗？

还有你，五尺有余
身体不停地向前走
占领了一个个空白
又丢下一个个空白
似循环无终结

而你是偶然你走进这个世纪的
你看见一些事物在疯长
世界高得晃起来
越来越多的事物
像虚无一样
如一只打气筒在不停地工作
世界像一只越撑越撑大的气球


女儿出嫁

她舅舅背她下楼的时候
是凌晨三点差三分
一点至三点是吉时啊
不是刻意要耽搁
是她奶奶的叮嘱太多
她妈妈又不断想起
要随身带的吉祥物

她舅舅背她出门前
记起了向她妈妈
讨要红包
她妈妈回了一句：
“你把人背走了
还没找你算账呢”
就咣地一声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哭得稀里哗啦
我，一个男人
泪在眼眶，差点没忍住

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
我们逃脱不了割舍
虽然现在我已明白
我们的爱，我们的泪
通常都有那么一点自私


视域

又一次来到红草湖公园
草坪已是成熟艺术家的发色
桂花树向天上生长
给它一阵微风
回你淡淡的体香
岸边柳树
像一排叩首的藏族阿妈
见底的水里
看见了鱼、我自己
以及水鸟啪啪啪踩水走直线

后来住在百米高楼的朋友说
那天看见我在公园
像一份答卷
补上的空白

现在记起那年
去纽约的飞机上看见
淡绿的坡地，黛蓝色的水塘
和蚂蚁大小的人
之后是河流、山脉的轮廓

在云层之上
我只看见了日落，和日出
却看不见绕着它劳作的世界


一定有什么牵着你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个世界有多少明瞭和暗示
你不知道

一定有什么牵着你来到这个世界的
现在仍有什么在牵着
不是一直向前
轨迹很像公园里绕着湖心的环形路
外侧的乔木高过我们的眼睛
藏着超过我们想像的秘密

你可以快走
却像个孩子
被一只手拉着
眼睛想把身体拖进乔木丛
手却拽住她的衣角

后来你发现
一切都逃不过循环往复

再后来你更坚信了
一定有什么牵着你来到这个世界的
一定不会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