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垂暮的眷恋中远行
已经过去两千多个朝夕
但在我的心中，你依然是
那个推石上山的西西弗
那个诗坛千面的西西弗
即使巨石一千次一万次
滚落下山，你依然在天堂
一次次推着它往上走
目视它从山巅跌落山底
无始无终一如往昔对待诗
所有缄默的快乐尽在途中
 
南曲洞箫还在耳边回响
乡音，榕树般把根须相连
我记得你为我改过诗稿
说“前置词、助动词、连
接词、副词，都可省即省”
并在字下面画了下划线
我记得你赠送《福建集》
时间定格在八二年十月
那对摇篮血迹的深情缅忆
对风土人情的一咏三叹
甜酸苦辣都源自心灵记忆
让我写出最动人情是乡音
 
这大千世界，红尘滚滚
有人诗名远比你响亮
但真正好诗却屈指可数
有人诗集一本接一本
但称得上诗的却寥若晨星
有人年轻时对诗如醉如痴
发过高烧就挥手唱骊歌
惟有你一生把虔敬献给诗
向古今中外诗人取经
学一辈子，写一辈子
加上一段经历一时感触
不做沉默之鱼而做沥血之鸟
注重的并不是光荣的花瓣
而在于探索人心拥抱万有
 
生于彩霞舞衣飘荡的年代
也曾经历风雨雷鸣侵袭
但你的心中有如湖海开阔
自存真诚，笔下烟云飞扬
当民族遭遇生死存亡，你
跨过千山万水，汇入大潮
在风雪之夜写肉搏唱战歌
当一个王朝殒落迎来新世代
你无意庙堂而行走江湖
向海讨生活，当海的歌者
船家女儿水兵灯塔管理员
在你的诗行中光彩照人
就连海岸悬崖涛声都倾心
晚年更礼赞海神妈祖郑和
让涛声回声汇入大海奏鸣曲
 
在颂歌风行众口一词之际
也想给歌赋安上光明尾巴
可不为真实写诗对你不容易
于是，为川江舟子伴奏号子
讥讽屠夫渺小狂妄的权威
借玉华洞斥凝止笔端之举
祈求不为所有音调定高低
于丙辰清明迷雾中辨认方向
风中玫瑰摇曳在朦胧今天
波涛在屈辱中噤声你不噤声
把整个自我镌刻历史里
不在意浅颦深恨各种际遇
 
你朗朗笑声打通开闭之门
向心爱的人倾诉芬芳之歌
无论邂逅等待抑或伤感思念
演绎世纪情歌于亦真亦幻间
对一切形体的魅力顶礼膜拜
视白眼与铁窗若无物之阵
大有井水处皆咏蔡诗之盛
而花草自然，云水山川
都是你熔铸心灵的参照物
除了宝岛台湾，神州大地
几乎没有你足迹未及之所在
沿着灵运太白东坡的游踪
访摧残如花消失如影之陈迹
更在雪域高原独语洪荒
谛听冥冥上界启示与慰藉
即便诗翁聂鲁达转身归来
也得对华夏漫歌刮目相看
 
蔡先生，你的诗自由而无羁
有骥马秋风塞北之粗旷
有南管之古雅缠绵轻柔
有惠特曼的壮美清新大气
有聂翁帕斯的复调与神秘
有波浪永无止息之呼吸
在传统与现代间自立境界
构成诗坛独行侠千面千变
而我更醉心于你的气魄
霸王留祠，刘邦安在
挑战苦难不公人诗合一
千古回眸浪淘沙真金几何
走在命定之路，蔡先生呵
有幸徜徉在你诗的回廊
尽管烟囱兀自喷吐黑色幽默
此生，我不理会风的去向
 
 
于纽约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