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

这些年，你最喜欢做的事
就是把酒
从一个瓶子里倒出来
装进另一个瓶子

就像把自己从昨天倒出来
装进今天。从青春倒出来
装进中年

这些年——
你总在用一种空代替另一种空
你以为这就是意义
你以为这就是一辈子

▌灯

鸟鸣。种子。发光的副词或形容词
修饰着越来越任性的黑暗

一朵花忽然开了。与此同时
一些孤独也开了：仿佛从没有开过

▌声控灯

夜色如一杯红酒。浸满了欲望
不安。经年的楼梯
长着钢琴一般的骨骼和灵气

一条狗叫了一下。灯亮了
你咳嗽了一下。灯也亮了
风扭着屁股远去。呵。仔细想想

有时候你和狗其实没什么区别
都是黑暗手中一根无辜的拉绳

▌门把自己挂在墙上

原本沉默的墙
因此就长了嘴巴
有时紧闭
有时张开

而我们
多像一些身不由己的话
有时被说出去
有时又被收回来

▌茉莉花

是哪一个手势催促一朵月光
变成了茉莉。或者说是哪一句鸟鸣
迫使一朵茉莉变成了月光？

低眉。浅笑。小小的牙齿咬住风吹
咬住重瓣的记忆或时光
当一段雪白的身世被四二拍打开

恰巧你也在呵。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位妙曼的素衣女子
仿佛两个柔软的乐音：相互映衬

看花的人睡了。如果愿意你就把她
摘下来吧。一种美喜欢另一种美
别人不会笑话。也不影响来年发芽

短暂的休止之后。一缕芳魂踮着脚
掠过琴弦。偌大的江南
就在渐行渐远的和声里划走了自己

▌大  地
 
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一片小小的叶子
长满了山脉。河流。草原
以及忽远忽近的阳光
 
偶有几只蚂蚁爬过
几只毛毛虫滚过。闪电的叫喊
始终藏在纤细的脉络里
来不及说半个字

▌安静是一条虫子

爬。慢慢地爬
悄悄地爬
如一道闪电
爬在我思想的画布上

时间也在爬
呼吸也在爬
窗前那朵兰花打了个呵欠
什么话也没说

▌花  瓶

把一束坚硬插进来
把一束刺痛插进来
把一束芬芳插进来
关键是要把那一束中断的美丽
插进来。让我的尖叫
以圆润的姿势停留在
破碎之前

▌青  杏

燕子一呢喃芭蕉就绿了
跟着樱桃也红了
那杏儿却如青涩的女子
躲在宋词里　小着

花褪尽。香依然
柳绵扮作残红胡乱飞过秋千
恼人的笑声
娉娉婷婷出了园子
搭一驾香车绝尘而去

马蹄得得
惊却芳草如烟

那时你蛾眉尚浅
唯爱人间锦瑟。不懂生死离别
指尖一动
便可捻碎整个水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