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记

曾无数次梦见还乡
但只有这一次才是真的

在桥头农庄里
见到阔别四十年的老同学们

个个都年过半百历经沧桑，仔细端详
又分明还是四十年前那少不正经的老样子

说着熟悉亲切的乡音土话
谈起当年的恶作剧仿佛就在眼前

⊙同桌

时间太远
我已记不得谁曾与我同桌
看上去仿佛个个都像
有说我当年曾拉扯过她的作业本
有说我当年曾画过课桌上的三八分界线
有说我当年曾悄悄后移过她的座凳让她一屁股坐空在地上……

光阴太深
我已记不清当年的星星是否更明亮
当年，我们的脸上常有泪痕
当年，我们的手上常有伤疤
有些是同桌惹的，有些是生活所致
只记得当年我们同窗8年，常常肩并肩手拉手
上学放学，这一别竟然四十有年

⊙绰号

小时候我们都有绰号
绰号替代了我们的名字

发包子、牛匹面
疤子、三病
南南、痴坯、老马
这些乡语厘言都指称着我和我的同学
一起度过了那些粗粝的岁月

如今，当我们聚首重提这些绰号
仿佛这些并非指的现在的我们
而是我们熟悉的人物
个个生灵活现，亲切辛酸

⊙良女

良女
身高一米四八
皮肤黝黑
初中学历
职业：炸药雷管保管员
工作地点：杭黄高铁工地
酒量：低度白酒一斤
泪点高笑点低
爱说笑
同学会上
她对我说：我是你姐
你的亲妈是我姑
我诧异，但并不觉得有假
经过这么多年
我早已深知
一切皆有可能
只不过当年我们不说
当年我们都太小
分不清哪些是亲人，哪些与我们
有着千丝万缕的隐秘关联
不到万不得已不联系也不说破

⊙小娟

的确，看上去她最出老
脸庞黑黑
隐隐已有大娘太婆的影子
而她居然也曾与我同窗共读

她安静，少说话
坐在我们同学中自在安详
旁有知情者帮介绍
说她养了200多头肉猪，花猪、土猪
以及18头母猪
是个远近闻名的养猪大户

我不由肃然起敬
虽然我的同学多半其貌不扬

⊙合影

当年我们村共有45位小学同学
虽然只到了24个
可大家都心有灵犀
按照个子高低、男女有别
分果子、排排队

其实里面有好几个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其实里面有好几个小时候还是冤家对头不说话的
现在大家都聚到同一个镜头里来
我们紧紧盯着正前方三脚架上的单反相机
尽量让自己拍得美一点帅一些
都知道岁月早已悄悄修改了我们曾经俊美的童年画像

⊙逝者

我们活着
而逝者已去

光阴汤汤
想当年我们一起上学
牵过手，红过脸
风华正茂，初升的太阳

不曾想
时间转眼就露出它的狰狞
一些人面已如桃花

我在心里暗数着他们的名字
程顺女、叶水强、余长龙、吴美玉……
哦，每一个同学的英年早逝
都是我的莫大损失

恳请大家保重
同学保重
亲人保重
活着保重
仿佛这样，才能弥补岁月亏欠我的过错

⊙局限

我总在想
这辈子我活得有局限
身高有局限
知识有局限
职位有局限
财富有局限
就连我写的诗也有局限
天花板在哪里？
当我来到我的故乡
当我重逢我的童年
我知道我一生的局限
就来自这粗犷而狭小的乡间

⊙与往事干杯

来来来，我们老同学再干一个
头一仰，脖一伸，一饮而尽
一股火辣辣的热流
滑进肠胃
一些温馨发苦的往事
浮现在杯沿

——目光迷离
日子过得多么快啊
快得让我几乎端不住一只空酒杯

⊙乡间月色美

月亮在峡谷的顶上
照着奔流的溪水

临岐大桥的几柱桥墩
发着炫目的彩光

我回到了童年
月色、寂静贯穿我的身体

多么好，我在乡间
感受粗朴的自然和人生
2017-0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