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从巴颜喀拉山麓的冰缝涌出
借着势能向东方流淌
一路上
你收纳了无数的河水、雨水、露水、废水
到达延州时
原本皎皎纯洁的身体
变得蜡黄
原本激荡的心
变得敦厚
你向东南而去
你不为东南的富庶
而是你有
对大海的企望
（二）
水波如党项人的弯刀
一刀接着一刀
千刀万剐
水里
有青鱼、有游虾、有蟾蜍、有浮尸
千年里
大河见证了这么一拨人
穿着兽皮衣追逐野鹿的
那是鬼方人
脚踩木屐来这里筑城的
那是大宋人
戴帽背弓一箭射到城楼上的
那是西夏人
千年来
折戟沉沙、鸟尽弓藏
莽夫一把火
让高原只剩一把黄土
荒凉
而大河只是在那静静看着
（三）
端坐蟾宫看地球
加速一万倍
那么只一天
就看透了一代人
用三天
看清楚一辈子的生老病死
一万天
就是人类整个的历史
才晓得生为人的脆弱
每个人向着大限奔去
弹指一挥间
灰飞烟灭
骸骨无存
原来世间的人
都是行将就木的冢中枯骨
大河的水蒸发升腾
落地又成河流
而人
生
死
死
生
（四）
浩瀚无垠的漫天星辰
组成星河
星体轨迹间
游荡着无数古老的亡魂
他们以光的形式旅行
到达一个富饶繁荣的星球
被植物吸收
他成了植物
被动物吃掉
他又成了动物
被人吃掉
那块能量团
刚好有幸成为胚胎里第一个神经元
那么
他就以人的形式活着了
人死成灰
又落回大河里
被水藻吸收
由此循环往复
（五）
大河一直在那啊
你不见它断过
即便断了
它也将在另一个地方
以另一种形式
重现
而人
最后一滴流动的血凝固时
就终结了
造物主一定是一个高明的独裁者
他不想人将星球占满
发明了寿命
他不想尸体将星球占满
发明了腐生物
他不想文明占领整个宇宙
所以让生命的体质脆弱不堪
人
永远也摆脱不了冢中枯骨的命运
（六）
或许造物主一直在看着我们
我们不知道的
造物主
以数以亿记的视角观察
也许他很悠然的
握着高脚杯
轻抿一口鸡尾酒
换着频道
嘲笑、蔑视、俯视、无视呐
有意思吗
造物主说
有意思
宇宙诞生前
太无聊了
（七）
只有大河常在
无论是
自然的河
文明的河
历史的河
往生的河
宿命的河
还有
人们想不通的
未知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