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啼痕与簪花
新月
一位远方的诗友忍受癌症折磨,
朋友们纷纷买书捐款。
此刻,我呆在冷寂的山中。
哦,要多久才能将一座山坐平?
要多久,干枯的肉身才能炼出舍利子?
而风吹落叶,旧秩序已然崩溃。
黄昏的月光君临万物,
大地澄明,像另一面镜子。
2016.8.5
秋日登山,休憩在圣寿寺
一座庙宇:赋予无限的事物一个中心。
无限的事物有江水,群山,天光……
道生万物,而众生被弃于灾荒;
众生是有限的,终将归于光荣和尘土。
无意中,一抹斜光把佛脸照亮;
而光芒是有限的,渐渐归于阴影。
尘世里,我享有短暂的欢愉;
而欢愉是有限的,归于肉体和悲伤,
灵魂归于爱和虚妄,
心归于心。
而最终,时间归于空间。
2016.8.10
啼痕
是浅浅的河床显露,
枯竭的源头收回它的支流。
是蛾子在春叶上蛀过,
留下残粉和啮痕。
是瓷器上的裂缝
经过了你的心。
是两行潦草的诗句,
等待一面镜子阅读和修改。
火知道,一只花蛾子的腹部
有你精致的愁肠。
2016.5.31
簪花仕女图
我的大好江山在床榻上
地动山摇,
仿佛鼙鼓刮起一场风暴,
在远方渐渐平息。
然后是一个宫苑午后的寂静,
扑蝶者陷入蝴蝶所设置的迷宫里。
哦,你们全被我的梦捕获,
多粉的残翅无助地扑打。
2016.5.12
潇湘卧游图
独自探幽的人
终其一生都没有回来,
只是在画外找到他磨损的木屐。
他是未画出的部分,
还留在研磨过的墨水里。
这样开阔渺远的山水,
为什么还没有涉足
就已经身临其境,
而一旦涉足就消隐不见?
而无即是有,
最好的技法是没有技法,
搁笔处风霜一片,以及
“郊寒岛瘦”,我们看到
云是水的琴谱,
渔舟是寒鸦的翔姿。
而醉卧一片游云,
才成了那些幽远的山体。
气吞云梦中,
放下茶杯的手
捋过
湘妃飘扬的白发。
2016.7.17
宋徽宗赵佶《腊梅山禽图》
我要建立另一个
坚不可摧的帝国,
只需一株腊梅,两只山雀就够了。
剩下的你可以想象,
比如早春雪霁,寂静里嗅到幽香;
比如深山,有时听见雀鸟啁啾。
够了,这已经太多!
但你为什么用错觉,听出某种远
和空?古今即一瞬,那么多人探寻着
赵佶预设好的空地址:幽远的别处!
他让看见山的人,迷于山中;
听到鸟声的人,也听到落雪
对梅花的低语,风如绸缎
缓缓滑动在枝桠间。
哦,如果王冠也绽放在
枝头上,将怎样闪耀着
迎着寒风和暮雪,微颤着
开出明亮的国度?
哦,那样太凄美,
也太危险了!
2016.7.20
簪花
簪花时你听到我的马蹄声
从南山而来,
听到我在屋外停马时“吁”的一声。
我来将南山未开的花
都开在你的铜镜里。
而你夜读《洛阳牡丹记》
将花移栽到绝句的花圃里;
不惊心于
洛阳城在一枝花魁中
绽放,满城锦绣。
檀板,抚琴,谱诗为曲,
那时你技惊四座
而肯为我深藏,
与那些赏花的名士擦肩而过。
那时你的春衫轻薄,招风沾雨;
欢宴上,你提盏斟酒,
你何尝不是我的杯中物?
我何尝不想将你一倾而尽?
黄藤酒,红肚兜,
千金不换少年时。
醉眼看春雨淋湿万顷牡丹花,
将整个洛阳城染成胭脂色。
2016.1.31
汴京
越是凄美就越是冷峻。
你的玉犀簪落满战尘,
缀玉破裂成一个国家的样式,
而刺绣上的牡丹花比一个盛世
更快凋零。乱世间还有什么
使我更伤悲?末世流年,
而你正当年轻、冷艳、娇弱,
令我不忍离弃。日暮途穷,
而你方寸不乱,流苏髻垂落迎风,
应合着我的佩剑的晃荡,
令我心生怜爱。
我要挟你逃离于大厦将倾,
和异族的纷乱的马蹄,
与你一起颠沛流离,
用剑为你开辟咫尺天涯。
而你清瘦的身子投入我怀里,
颤抖着,像最后一个风雪夜
一只花蛾子颤抖着,
因为它找到了火。
2016.1.23
帝姬
我,一个有皇族血统的女子,
柔弱的胴体被异族的野蛮
和残忍犁过,裸露在荒原上,
像一匹精美的锦绣被撕裂,
再也无人怜惜、爱抚。
我,一段悲伤的小插曲,
出现在一出恢宏的戏剧的结尾;
抑或是一首感伤叙事诗多余的
注脚,结句中一个煽情的词语,
一个被反复修改的音韵。
这听起来多么凄美动人!
仿佛这不是真的,仿佛眼泪
也是虚构的。当帝国倾覆,
还有什么比一只天青瓷
更易碎?而妙龄短于
一支开花的银簪。
我,一个易于凋零的女子,
一件廉价的政治牺牲品,
被男人磨损,在轱辘的吱嘎声中。
而死亡是御餐中多放的一点盐。
2016.1.25
镜殇
奇怪,为什么你总是居于
我的视觉的边缘?
当我正眼看你,你就消失。
就如同你的衣袖,只有你
扬尘远去了,我才能挽住。
就如同你发辫半遮的脸,
只有你不在时,
才能在冷冷的铜镜中窥见。
奇怪,为什么生逢盛世,
却有末世的情怀?
仿佛只有在大厦将倾的那一刻
才能将你营救。
在深深忧患中,就像凤凰浴火,
燃烧的翅膀扑腾。
为什么我的城池沦陷了,
你才缓缓前来,
而让马的缰绳沾满了雪?
当我弃身于锋刃,
你用丝绸生火取暖,
葬身于一面镜子里。
2016.2.14
长生殿·惊变
禀报官卷进来
一道雷电:反叛者已经逼近!
我一阵惊颤,
像小便时打了个寒噤。
而此刻,妃子醉酒后的
睡姿多美!令我不忍心打扰。
哦,我从未有过
这样奇怪的体验:
身体被无情地撕裂成两半,
一半是疼痛,
一半是舒服,
而两者却互不感知。
而此刻,我能守护的
仅仅是所爱者短于
一次睡眠的安宁。
我知道,保全你最好的办法
就是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从“我们”减少到“我”。
于是,一部分我是爱,
另一部分是被爱。
一部分已惊醒,另一部分
还在熟睡。
而那减少的,多于空
和陷落……
2016.5.21
一位远方的诗友忍受癌症折磨,
朋友们纷纷买书捐款。
此刻,我呆在冷寂的山中。
哦,要多久才能将一座山坐平?
要多久,干枯的肉身才能炼出舍利子?
而风吹落叶,旧秩序已然崩溃。
黄昏的月光君临万物,
大地澄明,像另一面镜子。
2016.8.5
秋日登山,休憩在圣寿寺
一座庙宇:赋予无限的事物一个中心。
无限的事物有江水,群山,天光……
道生万物,而众生被弃于灾荒;
众生是有限的,终将归于光荣和尘土。
无意中,一抹斜光把佛脸照亮;
而光芒是有限的,渐渐归于阴影。
尘世里,我享有短暂的欢愉;
而欢愉是有限的,归于肉体和悲伤,
灵魂归于爱和虚妄,
心归于心。
而最终,时间归于空间。
2016.8.10
啼痕
是浅浅的河床显露,
枯竭的源头收回它的支流。
是蛾子在春叶上蛀过,
留下残粉和啮痕。
是瓷器上的裂缝
经过了你的心。
是两行潦草的诗句,
等待一面镜子阅读和修改。
火知道,一只花蛾子的腹部
有你精致的愁肠。
2016.5.31
簪花仕女图
我的大好江山在床榻上
地动山摇,
仿佛鼙鼓刮起一场风暴,
在远方渐渐平息。
然后是一个宫苑午后的寂静,
扑蝶者陷入蝴蝶所设置的迷宫里。
哦,你们全被我的梦捕获,
多粉的残翅无助地扑打。
2016.5.12
潇湘卧游图
独自探幽的人
终其一生都没有回来,
只是在画外找到他磨损的木屐。
他是未画出的部分,
还留在研磨过的墨水里。
这样开阔渺远的山水,
为什么还没有涉足
就已经身临其境,
而一旦涉足就消隐不见?
而无即是有,
最好的技法是没有技法,
搁笔处风霜一片,以及
“郊寒岛瘦”,我们看到
云是水的琴谱,
渔舟是寒鸦的翔姿。
而醉卧一片游云,
才成了那些幽远的山体。
气吞云梦中,
放下茶杯的手
捋过
湘妃飘扬的白发。
2016.7.17
宋徽宗赵佶《腊梅山禽图》
我要建立另一个
坚不可摧的帝国,
只需一株腊梅,两只山雀就够了。
剩下的你可以想象,
比如早春雪霁,寂静里嗅到幽香;
比如深山,有时听见雀鸟啁啾。
够了,这已经太多!
但你为什么用错觉,听出某种远
和空?古今即一瞬,那么多人探寻着
赵佶预设好的空地址:幽远的别处!
他让看见山的人,迷于山中;
听到鸟声的人,也听到落雪
对梅花的低语,风如绸缎
缓缓滑动在枝桠间。
哦,如果王冠也绽放在
枝头上,将怎样闪耀着
迎着寒风和暮雪,微颤着
开出明亮的国度?
哦,那样太凄美,
也太危险了!
2016.7.20
簪花
簪花时你听到我的马蹄声
从南山而来,
听到我在屋外停马时“吁”的一声。
我来将南山未开的花
都开在你的铜镜里。
而你夜读《洛阳牡丹记》
将花移栽到绝句的花圃里;
不惊心于
洛阳城在一枝花魁中
绽放,满城锦绣。
檀板,抚琴,谱诗为曲,
那时你技惊四座
而肯为我深藏,
与那些赏花的名士擦肩而过。
那时你的春衫轻薄,招风沾雨;
欢宴上,你提盏斟酒,
你何尝不是我的杯中物?
我何尝不想将你一倾而尽?
黄藤酒,红肚兜,
千金不换少年时。
醉眼看春雨淋湿万顷牡丹花,
将整个洛阳城染成胭脂色。
2016.1.31
汴京
越是凄美就越是冷峻。
你的玉犀簪落满战尘,
缀玉破裂成一个国家的样式,
而刺绣上的牡丹花比一个盛世
更快凋零。乱世间还有什么
使我更伤悲?末世流年,
而你正当年轻、冷艳、娇弱,
令我不忍离弃。日暮途穷,
而你方寸不乱,流苏髻垂落迎风,
应合着我的佩剑的晃荡,
令我心生怜爱。
我要挟你逃离于大厦将倾,
和异族的纷乱的马蹄,
与你一起颠沛流离,
用剑为你开辟咫尺天涯。
而你清瘦的身子投入我怀里,
颤抖着,像最后一个风雪夜
一只花蛾子颤抖着,
因为它找到了火。
2016.1.23
帝姬
我,一个有皇族血统的女子,
柔弱的胴体被异族的野蛮
和残忍犁过,裸露在荒原上,
像一匹精美的锦绣被撕裂,
再也无人怜惜、爱抚。
我,一段悲伤的小插曲,
出现在一出恢宏的戏剧的结尾;
抑或是一首感伤叙事诗多余的
注脚,结句中一个煽情的词语,
一个被反复修改的音韵。
这听起来多么凄美动人!
仿佛这不是真的,仿佛眼泪
也是虚构的。当帝国倾覆,
还有什么比一只天青瓷
更易碎?而妙龄短于
一支开花的银簪。
我,一个易于凋零的女子,
一件廉价的政治牺牲品,
被男人磨损,在轱辘的吱嘎声中。
而死亡是御餐中多放的一点盐。
2016.1.25
镜殇
奇怪,为什么你总是居于
我的视觉的边缘?
当我正眼看你,你就消失。
就如同你的衣袖,只有你
扬尘远去了,我才能挽住。
就如同你发辫半遮的脸,
只有你不在时,
才能在冷冷的铜镜中窥见。
奇怪,为什么生逢盛世,
却有末世的情怀?
仿佛只有在大厦将倾的那一刻
才能将你营救。
在深深忧患中,就像凤凰浴火,
燃烧的翅膀扑腾。
为什么我的城池沦陷了,
你才缓缓前来,
而让马的缰绳沾满了雪?
当我弃身于锋刃,
你用丝绸生火取暖,
葬身于一面镜子里。
2016.2.14
长生殿·惊变
禀报官卷进来
一道雷电:反叛者已经逼近!
我一阵惊颤,
像小便时打了个寒噤。
而此刻,妃子醉酒后的
睡姿多美!令我不忍心打扰。
哦,我从未有过
这样奇怪的体验:
身体被无情地撕裂成两半,
一半是疼痛,
一半是舒服,
而两者却互不感知。
而此刻,我能守护的
仅仅是所爱者短于
一次睡眠的安宁。
我知道,保全你最好的办法
就是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从“我们”减少到“我”。
于是,一部分我是爱,
另一部分是被爱。
一部分已惊醒,另一部分
还在熟睡。
而那减少的,多于空
和陷落……
2016.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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