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饮

别轻易把自己视为陶瓷器皿
身体里那些难以弯曲的钢铁
遇冷会更坚硬。除非
被几句吟诵不由分说地点燃

葱郁的大树预备好抖落一叶秋词
和声会出自屏风后的敌人之口
他循循善诱，陷阱深深
衰老处早晚会成为堤坝的决口
像不像这汪洋恣肆，翻滚于杯沿？

诗人舌头下的爱情多么恰当
“如巫山云雨，随风聚散”
“繁花流水悠然”，在眼皮子下溜走
“向西才是一个人的宿命啊”
而诗人一意孤行，解缆放舟

最深沉的黑夜也有浅色的杂质
沉默是对苍白的有力点睛
秋风高扬，载走几多南飞雁
那低处的注脚不过是：往复，往复

翻过去的一页仍旧是滂沱
有人高举壮阔，盛满酒杯
今夜，谁的卷轴一收
又隐藏十万里山洪


● 在大渡河畔喝下橙子泡酒

差一点又要动用隐喻
把身体和橙子一起
泡进这坛陈年老酒
为什么要急着上岸呢？
岳秀红、殷志学、我
浅浅的城府敞亮，坐以待毙于
几朵野性的酒花

写诗的家伙误入小说的段子
黑暗里闪着批判现实主义的火苗
小说却大幅跳跃，一口一口
翻腾起新的意境。每条来路
结构上无外乎起承转合
有时泥泞太多，双腿悲悲戚戚
追不上干脆利落的响指

从酒里打捞起来的橙味
馨香，酸甜，略带苦涩
像榨汁于中年以前的爱恨情仇
对酒坛子涸泽而渔，与黑夜打赌
抹抹嘴，只待太阳重新升起
新的一天，新的诗意
我们悉数采摘，收入囊中


● 戏外

今晚我不喝酒 
我把白天的明亮
带进黑夜一隅
酒客们身上璀璨耀眼
灼热的烈酒，始终
躲在酒杯的阴影里

直到从杯口
开出莲花、抒情歌曲
蓬勃的身体，有时也要
与花粉、桥段精心勾兑
不必借助另一个杯口
就能酿出一坛上好的蜜
比工蜂的一生更让人信服

星子和月光，顶多是
一碟配菜。不能糊口
苍老一些的酒
据说能喝出前世今生
但我今晚不喝酒。做好决心
在半杯苦荞茶里寻找真谛
我直立行走，稳重矫健
却被桌上的酒气陆续击中：
“太倾斜。世界不会陪着你
说倒向哪里就倒向哪里。”


● 一杯洪流涌过剑鞘

还是迟到一步，又或者
早已谬以千里。酒杯摇曳起来
仿佛要打开另一个江湖
笑靥，蜜语，暗号，玄机
在圆桌上起伏，流转
一串闲话，三只鼎足
暗处的洪流只在暗处用力
比如推服，比如挪移，比如打磨
明天，河滩上的大小石头
会有序躺在新的安详里。此刻
世界属于高脚杯和古龙水
对形体上的锐器，一律驱逐：
即便一具空空的剑鞘
“也必定包藏了十万个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