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仍靠在椅上
黄昏下安详地听着戏
说不上叫什么曲目
许是京剧抑或是庐剧

那只叫小黑的狗
就趴在他脚边
仿佛也着了迷
只是暑气还未散尽
小黑不停地喘着粗气
 
父亲用过的小船
才油过桐油翻扣在一边
阳光下黄亮亮的
散着浓浓的桐油香
谁家铁门锁得那么严实

都是些老掉牙的场景
亦真亦幻 亦梦亦醒
童年 老家 双抢 还有热
追杀着我的睡眠
像父亲喝过的苦老八酒
时不时就呛一口

听 仔细听
老屋好像又传出鸡鸣
整整三遍
村里大人们都上早工了
我就是困
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露水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谁家的屋顶青烟袅袅
梨田的老牛倒在水田里
鞭子抽它都不动
许是累了或是困了饿了

只有暑热还如此倔强
没有风也没有雨
一群小伙伴泡在池塘里
光着屁股打水仗
几只蝉躲在柳荫里偷看
高一声低一句没人在意

迷迷糊糊我又呛了口水
这没完没了的梦
没完没了的快乐和痛
像园子里的韭菜一茬接一茬

突然 井绳断了
提水的桶掉在井底
骄阳下弓背插秧的母亲
知道井水很甜很清凉
不像这秧田的水又浑又烫
这梦惊我一身冷汗

梦里父亲好像对我说
最近一场台风
村口的泡桐老树
又倒了一棵
要是过两年你回来
恐怕再没老树指路了

还说除了些两层小楼
村里已没剩几个老人
几条看家的狗
现在见人就叫个不停

是啊 父亲 
自从你和母亲走后
这些狗连我都不认得了
可我分明认得它们啊
梦里我都分得清它们的叫声

注：
父亲的小船：巢湖岸边人惯用的小划子，
用来打鱼或水运。
双抢：盛夏七、八月农民抢种抢收
水稻，现在只种一季稻或者干脆撂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