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草同甘共苦的日子（组诗）
        （福建）应鸣

    ▲听歌曲《过雪山草地》

皑皑白雪 给雪山披上银袍
冰与雪共同锻造的盔甲
戴在山的巅峰 红军过雪山
就是当一回山一样伟岸的人

夜在黑 总有星光引路
把走过的磊落石头
都搬进肋骨 寒风就会在红军身上
敲响嶙峋的骨节 山陡峭
犹如挺立的脊骨 撑起低垂的天空

血总被热情和豪情燃沸
就把自己当做钢铁一样铸炼
侵衣的风雨给红军淬火
让他们如肩上明亮的刺刀
逼退苦难和孤独

没有一棵草拒绝春天 这么多的草
把春天列队于脚下
草毯泥毡 只是让春天更接近
与青草同甘共苦的日子
春天就在前方 伸手可及

高原 只是一种海拔
提升了人生 如果有苍鹰飞过
就有有人把它读作理想
没路的地方走出路 把所有的路
都打成腿上的绑带
一群走在天上的人 用足迹
练习飞翔


   ▲长汀松毛岭

风拈叶为剑 松树镀了金黄的阳光
犹如穿上铠甲
松毛岭的石头都是突出的铁骑

白叶洋岭是战士的锁骨
顶住了子弹向前的后坐力
刘坑口等山峰隆起的碉堡
犹如大地手掌上的硬茧
也是埋葬敌军的坟茔

敌人的大炮算什么 只当
炮筒抽了烟 那些飞上空中的飞机
不就是惊慌跳起的鸡
扇着翅膀 下一些叫炸弹的蛋
只是不能把它们
一一捡进家里的篓筐

门板卸了 只是把自己的家
挺近到战壕里 有一种伤痕
民心是最好的药物 扛在肩膀的门板
不，是担架 扛起了
有病的中国 穿过硝烟和血迹

坚守七天七夜 黎明是锐利的枪炮声
撕裂开的 太阳是流血的弹孔
也是猩红的眼瞳 只有在深夜
被硝烟熏哭的月亮
才在松毛岭上战士们的梦里
洒一下让草木伤感的露水
一万多个名字散落在草丛
那些蘸着血迹的草 挺起瘦小的叶尖
齐刷刷地刺向空茫的天空

血肉砌成的铜墙铁壁
能够抵挡子弹的袭击
却挡不住 左倾教条主义的冷箭
撤退不是失败 接下来他们
这些幸存的泥腿子
要用二万五千里的足迹
就像以前在稻田里插秧一样
去插播一种史无前例的精神

七十二年后我在长汀 耳朵里回响
当年震耳欲聋的枪声炮声呐喊声
有一种精神就潜伏在体内
荡气回肠 我在松毛岭战斗烈士纪念碑前
伫立了一会儿 看碑身像出鞘的利剑
也像挺直的脊梁
环顾四周 绵延八十多华里的松毛岭
广阔而坚韧 极像那一代人的胸襟

【注：松毛岭战役是长征前第五次反围剿红军在闽的最后一战，也是异常惨烈的一战。这一战，万余名无名红军战士身死松毛岭，为中央红军战略大转移赢得宝贵时间。】


     ▲红军军号

他把军号擦拭了又擦拭
仿佛擦拭一支肋骨
他知道此刻肋骨正缄默着
向前的冲动 那种前赴后继的冲动
疲惫和沼泽可以将
双脚缠绕 只有肋骨
和脊梁骨一起 组成
向前的姿势

他擦拭 仿佛擦拭一种品格
他知道肌肉 会被饥饿咬啮得消瘦
就如现在他阳光下瘦硬的身影
骨头是无法被摧毁的
它们如同手中那把
青铜铸就的小号 一擦拭
就把天边擦出明亮的一角

他要把黎明擦亮
那些打绑带的云
已经在天空走动
他要放出隐藏在青铜里的声音
将白云组成整齐的队列
小号手 头戴的八角帽
把天空短促的发丝之上
那是另一片广阔的草地
面积比脚下松软的草地更大
背上的小马枪
闪闪发亮 正在发射
他心中的话语 向着天空

现在他手握着铜号
心中的热血全部涌向鼓起的嘴唇
他要将力量和血气吹出
流淌成这血色的黎明
铜号声 破空响起
他知道这滚热的声音里
聚集着红军的呐喊


▲娄山关

凛冽的西风掷过来
犹如裹尸布 只裹挟了
败退的夜色、白雪和懦弱的黄叶

大雁的叫声极似伤风后的咳嗽
马蹄声一步一步地踩亮夜色
月浅了 天空就阔了
下了一地的霜擎起
枯草坚韧的背影
喇叭接通心底的豪气
破空响起

脚底的血泡早已锤炼成
坚强的茧子 与手上的茧子一道
凸出一个个小坟 无声地掩埋
走过的道路、苦难和怯懦
心头的热血不断加温
足以熔化脚下如铁的雄关
还有铁青色脸庞的层峦叠嶂
冷酷的东风一吹 就淬火
成身上嶙峋的骨节

从早晨走到黄昏 就是一段
太阳的历程 心潮起伏就起伏吧
苍山如海
残阳是喋血的枪孔 正向空中
发射写给旧世界的咒语


    山丹丹花

脚步踩出的火星
可以燎原 一点一点地踩亮黑暗
两万五千里的行程
其实是往天上走的 帽子上的五角星
走成了星辰的形状
一路上收集的光芒 走成了
天上的太阳

胸襟中的豪情壮志
沿足迹放下 就是一道道的山和水
把一道道山一道道水收起
就全部装进一颗心里
黎明到来 脚步生风
吹散了满天的乌云 红军来了
天就晴了 一杆杆的红旗
擦亮了天边的红霞

一杆杆的枪缄默着万钧的雷霆
万道的闪电和从心窝掏出的呐喊
现在这些都暂且放下 千家万户
打开了门 咱们回到了家
暖洋洋的坑上坐一坐
热腾腾的油糕吃一吃
滚滚的米酒还有知心的话儿
一道喝下 吼几声信天游
兵民的血脉就汇流成
一条共同的黄河 滚滚东流

山丹丹花开 红艳艳
像举起的旗帜 像一朵朵红颜
美丽了苦难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