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头沟诗韵
                                      （组诗）

                            吴慧敏

                        京西十八潭

这砂石遍地，这山花烂漫，这群山巍峨
这绝壁，这峡谷，这逼仄的山门，这突然挺起腰身的水
我见过许多潭水，在祖国的各地，
却从未见过这么高旷、绝尘，这么拼死的水
我的眼睛里飞珠溅玉，我的耳朵里流淌着清爽的声音
我的呼吸里灌满了水银
这三瀑！这六景！这十八潭！这风景里必有的风景
引来这么多游人，这么多的观瞻和崇敬
这飞翔的水，背依清水尖峰，这美开始的地方，溪水奔流
山多奇峭，一百条的水在飞奔，一百条飞泉离谱
使劲地往下跳，往前涌，在青山的画中
逢崖成瀑，遇壑成潭，它们决石分流，声击崖穴
这诗人诗中的爱情，爱情中的献身，这山中的旧景
这旧景中的新景，所有水的符号都有固定的潭名
关于接纳和背弃，关于诞生和重生，世界回到世界，美回到美。
这些从天而降的水，语言的邻居
被更低处的石头接住？被更远处的永定河带走
这壁立千仞，鸟兽云集，这崖壁藤萝密布，聚花如织
这风景中的正中
这黄金分割点，却漂亮异常，像岁月的第一季
如果一定要形容
也就叫它飞流直下、叫它巨龙吐沫、叫它银河落天
在往下就叫它六景吧：
龟王护谷、天然屏障、神兔训子、水帘洞、峰中峰、谷中谷
这唯美、明丽、绚烂，这十八潭，这水的转折句，这水的句号
在这里，拼死拼活的水，有三跃：
一跃，青山喘不过气
二跃，天空合不拢嘴
三跃，大地石破天惊
这风景里必有的风景，你看不懂，那向无限幽深处坠落的
也成了决绝和悬念
那向大河流去的，从不叫遗憾

                马致远故居

这个古老的人
始终以手形、日向、鸡鸣、晴雨
来形容天圆地方
以名词和词牌，视为自然之法则

一个落后的人间，总有一些文采斐然的人
让后人无法超越
一间破旧的布衣，总有一些学问
裹不住，哪怕破绽百出
一个可爱的人间，一个人在古道瘦马背上行走

这个古老的人
生前没有死后的名气大
如同这缩在门头沟里的先生的故居
老谋深算，未来的日子

走进门头沟，那些平躺的长短句林立起来
悠扬的流水曲
伴着淡淡的檀香和草腥味
充盈整个空间

先生走后，来这里填词的人多了起来
轮到我们，漫步在曲折的土路上
赏析着现实版的枯藤、老树、小桥、流水
轮到我们，面对夕阳西下，在学古人郁郁寡欢

故居在尘世中，是历史的一部分
你在诗学中，是诗词的一部分
你的气象，水文，你的泥土，你的
石头和树，永远是博大的学问

天地合一，清静自然
你对于人间寄予的关怀 
历来都是生命珍贵
而无法替代

             潭柘寺
 
                 1
 
古松木树下。
肉身衰老  鬼脸生动
老虎逃之夭夭
寺院抱紧四角天空
潭水从岩缝中伸出干净的脚
我热爱的本土宗教。
 
                2
 
风吹着银杏树
风吹着玉兰树
风吹着香荚蒾
风吹着松柏和柘树
帝王和二乔坚守的十二月。
   
                3

进寺路三条：
中路：天王殿、大雄宝殿、斋堂和毗卢阁
东路：方丈院、延清阁、行宫院、万寿宫和太后宫
西路：愣严坛、戒台和观音殿

丹凤朝阳
百鸟争春
我的头颅在鸟声中清洗了三遍
我的身体用绿色涂抹了三遍。
 
                4
 
我从外面进山
看见蠓虫在风中上下翻飞
嘤嘤念经
我一身酒气  唱着疲惫的歌
扬起手掌的桑叶啊不要生我的气
手法老道的蔺草斜着细眼  我无言以对
 
                 5 
 
进山的路不止一条
但走进佛祖的只有一条

进香古道、芦潭古道、庞潭古道、新潭古道、
门潭古道、潭王古道
条条古道通印度
 
上山吧
佛祖在上
每上一级就看的远一些
每上一级就接近登高的一喜

一级一级
是你写下陡峭的诗行
 
                 6

天王殿上，我的虔诚只有你知道
你的梵乐  你的禅意
你的教诲  你的恩情
我不可能完全领会  但我发现
我贪婪的念头早没有了
我孽愆的念头也淡了

                 7  
 
我惊喜，一层层排列的殿堂，瑰丽堂皇
一个巨型碧绿的琉璃鸱吻，是元代遗物
两尊佛像 “阿难”、“ 伽叶”均为清代遗物
一口大宝锅，煮熟了天下人饥肠辘辘的顿悟

来到最高的观音殿殿前，我低下头来
我做错的事都在心里
还有更多的真相  我要长跪在你面前
在你的慈眉善目下
赤裸灵魂

                 8
 
微小的人啊，来到潭柘寺
卸下了身上的重石，
把自己组合成诗句，推上山
滚下山，但始终逃脱不了诱惑

             永远的永定河
 
永定河在北京的书柜里
祖先啊 你来这里已经几千年了
今天，揣着一本宁静、恬淡、智慧的书
我用它换了一张外乡人的名片
 
永定河在我的面前书一样展开
水面上那银币般的喉咙，洗亮我内心的浪波
岸上的少女望着我，我望着天空的大雁
还是在北大读书的时候 ，我收到
永定河寄来的一丝水汽
就成了身披薄雾的梭罗
 
永定河！
春天的一首诗掉进水里
夏天的一朵云彩飘在水上
秋天因沉重在镜子里垂下头颅
高远的冬天，你一抬头看见空中明亮的河水
永定河，谁才是京畿地区最母亲、最美的河？
 
此时，但丁的贝德丽采前来，引领我
我的心在天堂飞来飞去
一只红嘴的水鸟，跳在不知名的坝坻上
我流水一样的心情，便从此有了标识
 
这是水墨里的一天。一天，又一天
加进海河里的雪浪花  比音乐听起来更清澈 
时尚是个什么样子？它有点白，又有点蓝
带着兴高采烈的神色，美得多惬意！
 
没有瓦尔登湖牛蛙和夜鹰的吹打
原始的树木，熟悉的果子酿成的美酒
却有紫簪花催动的蓬勃命运
渔舟唱晚时  烟柳妩媚
汩汩血乳哺育的湿地文化
 
著名的植物和淡水种鱼生长在我们体内
生命才活得劲道，手和生活才有磁的属性
把一生嫁给生命的河流吧
永定河，你与荷花与飞鸟与夕露编织一篇童话
而我化为精灵一样的苍鹭，在河流
波纹一样的文字中间飞渡——闪亮
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