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大佛凌云,如神在人间散步》
夸父之巧,巨灵之工,让一座山修炼成了佛
是何等宏愿,让不安的古人点燃了自己的骨头
遥峙峨眉,俯临三江,倚崖而坐的大佛又成为圣山
用1300多年静修抚慰大地的沧桑和不平,安放一轮落日
集风、栖鸾、灵宝、丹霞、拥翠、望云、就日、兑悦、
祝融……九峦峥嵘,九嶷神肃,九峰有寺,九顶城巍峨……
九个月亮,九朵莲花托举着乐山大佛。九个音符,九炷香,
九缕轻云,九尊星宿之神在人间散步,火焰烧过暗红的星空
自此,每棵树,每抔泥,每块石头,花鸟游鱼,草虫走兽
因对美和自然的笃信,让它们的心长出了睡梦之城的绿荫
而每座城央,都会建造一座寺庙,供奉它们喜欢的菩萨
或护佑幸福与安宁的佛。凌云因有悲悯之心才成其为佛都
今夜,海师洞、注易洞、灵宝塔、东坡楼、载酒亭、沫若堂
用佛经、易经、庄周、宋词和百年新诗,弥唱出皎洁的月光
照耀山川古渡,你的宇宙,我的洪荒。一个我在大佛脚下禅坐
一个我在三江浮动起伏的清流里泅渡,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岸上的我是梦里跳水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跳进水里的月亮
水里的我,深吸一口气,会弹跳到空中,呵,多么慢——
允许她升起如又一朵莲花。今夜,万佛、万灵、万物们心中
都将升起寂静的光芒:月的我境、物境、心境、幻境、神境
月就是我,我就是月。而诗却是风,吹动你的嫦娥,我的广袖
他的三生春水,一座山的半世青春,在失重状态下,为一座
古老的城市祈福。让它仁,让它智,让它善,让它美,让它
端着三千年文明,沉吟着,煎着文火,把世界变成一杯熟透的酒
一座山累了,会有大佛,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坐着。即使它躺下
也会像那尊巨大的睡佛,望着天空,如在菩提叶上打坐,普度众生
《壕上草堂》
凌云西岸古嘉州,江水潺谖抱郭流。
绿影一堆漂不去,推船三面看乌尤。
——【清】张问陶《嘉定舟中》
过壕上大桥,比过渔村
过麻浩崖墓,少了些鱼腥味
和树荫笼罩的凝重。油菜花
是一群干净的孩子,笑容甜蜜
透着三月太阳光。我们俨然
是从冬到春的接力选手,踩着
花蝴蝶的翅膀和绿肥红廋的春
让蜜蜂们,用沾满黄粉的嘴唇
轿抬到正觉寺明灭的香火里
乌尤山又叫离堆,青衣别岛
与大佛所在的凌云本属一山
因李冰治水疏浚开凿始独立
即使沿途曼陀罗花间的露滴
如摇摇欲坠的尘世之诗
那也不是所谓的悠然南山
或者书生打马与娘子相遇
奏响的那一阕竹枝词
草堂在废墟里,荆棘丛中
旷怡亭还在,尔雅台搬到了绝佳处
景云亭万象凌空,风景独好。
极目远眺,“平羌江水绿迢遥,
梦冷峨眉雪未消。”幸有西汉郭舍人
在此为汉语把脉,煎药,用江水流转
还一山草木青荣。而民国马一浮等大师
抗战民族危亡之际,于此创办复性书院
保存的那点文化血脉,也“长空送鸟印,
留幻与人灵”,顺着那一江潺谖春水
点滴一般,流进嘉州大地。再进岷江,
入长江,赴东海,绵延华夏数千公里
让文化的魂,活着。但只要活着
就有骨气,像石头缝里扎根的古柏
剩半丫枝,也是乌尤寺那些风的源头
而它们所面壁的,是漂不去的一堆绿影
《在平羌三峡,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李白唱【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
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
思君不见下渝州。
——《峨眉山月歌》【唐•李白】
在乐山,与三江为邻,闲适生活得久了
多少识点儿水性:眼里,指尖,甚至心上
流水哗哗地响,是常态。有时是泉水叮咚
有时是暗流涌动。当它变成了白月光,每个人
的身体便不再固执为岸,从中将走出来一个李白
要“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坐上煮酒的乌篷
用唐朝的水雾,诵经。在梦境边汲水,用隐藏
得很深的胆汁,勾引远方的潮汐,去和另外一首
想象之途,露珠般湿润,且清新的《峨眉山月歌》
秘密之旅,可返回唐朝,可携汉、隋、魏、晋、宋、明、清
不管它叫熊耳峡,平羌三峡,外江三峡,湖襄峡还是如今的
嘉州小三峡,岷江小三峡。还可叫上郦道元,杜甫,白居易
海通,黄庭坚、陆游、李调元,和叫平羌的江,叫平羌的县,
捎上初恋中岩的苏轼,“芙蓉关江,嘉阳风水”。甚至需要
一点儿虚无,以从此天涯的决心,从上峡犁头,经中峡背峨,
到下峡平羌。最后在板桥(唐时清溪驿)出发去渝州。不妨碍
期间走走停停,与杨贵妃一起吃荔枝,讨论美人误国。再到
锦江山(顶高山)太白亭参加诗歌朗诵赛。太白先生本人
竟意外落选,获冠军的是古僚人墓葬群和平羌大佛脚下
澄明溪水中,被千古流水诵读得琤瑽有声的石头
它们的三重生命,经、佛、诗,已将人间一饮而尽
神游归来,我的书桌上多了一块石头
一小截凝固的江。像一颗,不死之心。
夜深人静时,石头内部会川流不息
功力深厚的水,一旦泄露,漫流出来
会淹死我诗歌的骨肉。需要灵魂出窍
再去一趟平羌三峡,请回那里的自然神
为这些文字的亡灵超度,好早赴往生。
如此过程,从失去到拥有,从已知到未知
再到无尽……生而有死,死而有生,死而后生
总之,是旧的爱,要给新的恨,让路……
《山水清音》
群山之上的积雪,已经孤独得太久,
但并未死去。只要身体不死,就有
不死的心事。佛光普照的灵魂,
即使原谅了伤悲,和爱的稍纵即逝。
也无法原谅,她被偷走的伤心史里面,
隐瞒了的流逝——模糊的漂泊不定,
和一个激灵下,
她与生活争执的真相。
她将在另一个人身体里苏醒,
带着声音的线索:忽远忽近的呼吸,
像被念了咒语。这个叫山的男人,
外表挺拔,内心却很坎坷、崎岖,
习惯被往事推搡着,走在
自己浓重的阴影里,
阴影里,有张他唯一深爱过的面孔。
这是一把好刀难以劈断的流水,
这是披着月光纱衣,孑然独奏的清音,
带着隐秘的苦,曲折,漫长地穿过人生。
不仅起早贪黑,有时候还有刀一样的想法,
碰上顽石决不回避,遇到悬崖决不绕行,
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让他看见自己清澈的魂!
用峡谷包藏不住的光芒,在黑暗中找回对方:
流水把阴影带走后,潮湿而饱满的雄性清晨。
像一个人消失到另一个人心里,又像是
要把一个人,带到另一个安宁的世界里。
他们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在时光的毛玻璃上
哈出一口雾气,留下了爱的花纹。
这是可以入画的声音,细小如针。
却把一个头顶滴着鸟鸣的人的背影,
扎成了筛子。夜忍不住要消失了,
夜需要被一些水,清洗干净后,
在更大的世界里消失。而在它
消失的过程中,一滴晨露,
伺机,更新了自己的血液。
在峨眉山清音阁,阳光
从清晨的枝丫落下
静如初醒
静如永世
《大瓦山湿地》
宣纸上墨迹未干。画师躲在蓑衣岭上睡觉
没有给梦的边界,画上一扇灵魂进出的门
鸟鸣声里醒来,极不情愿又重温了一下旧梦
再睁开左眼,发现自己真的就在大小天池里
拄一根芦苇孑立。睁开右眼,一池春水
喘息着爬上岸来。鱼腥的味道,
女性的气息,控制着周围的一切。
当它一跃而起,像穿过身体的那股暖流
薄雾,就会被瞬间驱散……
水蓝得没有回旋的余地,草绿得没有退路
经筒般迎风转动的转转花,一朵追逐着
另一朵。像散落湖畔的一间间旅店
“我们能不能进去闲坐一会儿?”
羊在啃食绿荫,当牠用一副盲人的深瞳
盯着我时,整座大瓦山的神秘都是牠的
似乎当年威尔逊就是透过牠完美的额头
看见那座神山,以此打开中国西部的花园
而在牠身后,跟着断断续续的虫鸣
仿佛要把压弯了的草给扶起来
此时,我试着朝向天边
轻轻地叫了自己一声……远方
有成千上万个回答,挂着露滴
《石梁大佛》
把石头扛在肩上的乡土,有多少
坚硬的往事,就有多少柔软的心事
明月照野,清风拂怀。马边河欲言又止
她有隐姓异江,埋名它河的惑,需要解。
以外红尘飞不到的村子叫高峰
山名宝华,岩曰香花,其稀世芬芳
在绿茶们舌尖,莲花白似的越裹越紧
在猕猴桃红得透亮的心里。而在那里
一定有我没有见过的大山,没有发现
的森林,似乎是另外一个有机人间
佛舍王位出家,宋迄今,愿行已圆满
莲台之下,万仞小凉山,都是极乐净土
神的故乡有斑斓大美,白云已摘下贫帽
飞鸟懂得了感恩,山谷响起时间的回音
正默诵它心中的主,岁月把一方蓝天
永留在此山坳间,众生又何须接引!
月夜,油用牡丹们引吭而诗的一首歌
实是端着露珠的酒杯和大道,借村寨里
一炷香一样升腾的丝缕炊烟,给崖畔上
的索玛花,抛下一条寂静的绳子。俄顷,
马边河呼喊着自己的乳名顺势就爬了上来
远方被雾霾包围的城市,恍若佛经所言的
浮世,也想爬到这个化境里来,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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