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风一吹
眼晴里就飘出怀旧的云朵
清高。孤僻
携带固执的盐端庄贤惠的棉花
类风湿
长到蚯蚓的个头
从西伯利亚
从某只脚掌的太冲穴一路踉跄
荞麦沟
在麝香里轻易捕捉到大雁的歌词
向南一直
向南

二

炊烟
在老榆树上筑巢
在灰喜鹊的毛孔里筑巢
在六点钟的光里筑巢
将高和低扯在一起
将远和近扯在一起
将潮湿和干燥扯在一起
彼此触碰。吸引。渗透。缠绵
随手抓一把
就能握疼一大群丰乳肥臀的女人
风箱里的氧气不可或缺
跟柴草里应外合
把烟火摇摆成荞麦沟
把荞麦沟摇摆成人世间

三

贾鲁河由北而南
再由西而东
曲折蜿蜒
古典的水扭动丝绸一般的腰身
有金子的射线有丁香和瑟琶的味道
弥散开来
沉淀出菱角和鱼腥草
芦苇还有白鹭谨慎的呼吸
荷花。棒槌。硕大的月亮
都认真涂抹过胭脂
蝴蝶交头接耳
总会有故事不断发生或者结束
总会跌落我无比清澈的目光

我所认识的鱼
大多拥挤在贾鲁河
她们在泥沙和石头之间摇动天空
聚集星辰并且种植
寓言和童话
鱼的自由比世俗清洁
比文字久远
比宗教更纯粹

我曾经用一枚十八岁的纸船
追赶过爱情追赶过
桃花和一个名叫桃花的女子
在贾鲁河
我必须学会热爱
热爱亲人以及被亲人所热爱的人
等桃花再次重逢桃花
等我周身遍布鳞甲
等一张渔网向我覆盖
黄昏那样的笑容

四

寸草铡三刀
是对一头牛至高无上的奖赏和溺爱
立春。芒种。白露。霜降
牛从未离开劳动
高耸椎骨
荞麦沟的天会凹陷一些
再凹陷一些

一头牛的思想要比山羊沉重许多
比绳索要遥远许多
目光里藏有舍利藏有菩萨
开光后的形容词
譬如谦卑。善良。虔诚。宅心仁厚
我得承认疼痛无比
真实地疼痛过
在荞麦沟
一头牛看见完整的欢喜
我仅看到涅磐和清晰的悲壮
直到五谷昌盛并且留下
炽热的种子

五

纺车持续旋转
将荞麦沟从黑夜摆渡到黑夜
我知道天空依旧长满石头
我知道长出荞麦的大地
也一定长出车前草马齿苋
我知道五谷必将远离
就像我们必将离开自己
现在
父亲在镰刀里醒着
额头有火烧灼的颜色
有铁氧化的颜色
母亲在灯光里醒着
一针一线
都可以治愈破伤风
心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