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父亲的手掌粗糙、宽阔
祖辈居住的土地沟壑纵深
弯弯曲曲，全藏在他的掌纹里
他用双手理清那些纹路的走向
搬走坚硬的石头，焚烧枯枝败叶，除掉纠缠不清的杂草
开出的土地宽阔，面朝青天
他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太阳
从早到晚，他的影子都落在那一亩三分地上
土地仿佛是另外的儿子
但父亲却不让我亲近那位儿子
他尽量不让我下地，他把我驱赶到书中
我在油墨的纸张读到四季、风雨雷电霜雪、贫瘠和汗水
因为流下的汗水过少，我极少能从文字的描述中
听到禾苗发芽的喜悦，瓜豆为台风打落的疼痛
它们仿佛与我隔了一重又一重的山
泥土并没有像覆盖我祖祖辈辈一样
蔓延到我的掌心，我的手指纤细、手掌光滑
但不宽阔，因为缺少一片土地
从中走过春夏秋冬。

2016.6


溪流

 
我算过了，从溪流此岸走到池塘
要比从对岸走过去，多十八步
我们背对着风，多次努力才点燃香烟
然后默默沿着溪流往池塘方向走
一路上，你指着田野告诉我
这儿有我童年的脚印，那儿有你
壮年的影子。现在都荒废了
一堆一堆的草不停地长
它们似乎才是土地的主人
快走到池塘的时候
我们一跃跳到了对岸
这曾经熟练的动作
如今使用起来，比操作一把锄头
还要陌生。我们都发现了这一点
都没有说。我们走到池塘边
你说，奶奶过世的时候
拆下的床板就丢在池水里浸泡
整整七天
我不敢顺着你的话去看池塘
我害怕，多年前膨胀的木板会挤出水
从我眼里流出。
我拉着你，说走吧，
我们回家去。

20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