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来临

但愿都能安静下来
像归巢的鸟
枝叶上悬垂的花朵
和斑斓蝴蝶。这越来越像
一场祷告，合上手掌
才能隐喻头痛
和加大马力的载重卡车
在十字路口抖动整个世界

没有余晖纠葛的
阴郁的天气，符合此刻的心境
而明天又将作何选择
低处的人语，浓密的草木
妨碍了另一些昆虫
开口说话的权利，发出
嘤嘤或叽叽咕咕的声音
不能确定在某个零乱之处
一块石头被翻开
并非为了寻找会唱歌的蟋蟀

黄昏来临。如果不需要开一盏灯
表明这是我的栖居之所
那么打开窗户吧
谁要餋养一群黑色的蝙蝠
请先挖掉两只无用的眼珠


* 夜光杯

曾经月色如水。这奇异的
吸尘器
让抬头仰望的人
慢慢空出一个身体

近乎于透明的
隐藏于喉管的暗道
液体在流动。张望的耳朵里
远远传来海浪的声音

与自己对视，俄顷，或片刻
这身体说：谁才是真实的你
谁才是不真实的你
需要一种方法作出鉴定

比如，谁辜负了谁的期许
背上骂名
比如，谁违逆了谁的誓言
如今像个罪人

用这喧宾夺主的伎俩哦
你表示不屑——
连唾液，毛发，血肉也不复存在
怎么对比彼此的DNA

——这变异的种
索性连身体连不要
仿佛这副皮囊就是被诅咒的孽障
做自己的影子，才是无尽的逍遥

这被剥离的痛
举着手。盛满骷髅的器皿里
泛起诱人的光泽
漫出一颗唐朝的葡萄


* 醉花阴


天气阴晴不定。破秋的雨
从白露开始，把落叶
一片一片
堆积在潮湿的桂花树周围
一层覆盖一层

更换了粉红颜色的书笺，总不肯
说一个“愁”字。比黄花更瘦的人
仅有半壁江山，颠沛流离
在一樽酒里微醺
雅，你就品味
俗，你就喝醉
直到黄昏，暗香藏满了
昔日情人宽大的衣袖

一个女人，用词的感触
长长短短，恰到好处
我们说那种酸楚恰到好处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
明明已经浑噩不觉
尽管它并没有终止，好像另一个
故事，或者悲剧
正在酝酿开始——
时间的铁蹄下，我们像草一样

被啃噬，被践踏，折断的茎干
在一张粗糙的胃里反刍
如果我们的感悟，依然深陷
于薄暮浓云之中
我们不如闭上眼，转过身
让一首宋词
再度举起酒樽，与愁一样愁



* 晚来天欲雪


玉手持酒壶。一座寒山
轻若浮土。在杯盘之间
她和我，心知肚明

彼此的尴尬。把思想和头颅
拔掉腐朽的木塞
都倒空，多盛一些酒
像一个多年未遇的故人，畅饮
大醉，再斟满
一只空空的眼球。那个年代浮现
今日的惆怅与伤感，孤独
像没有了结的时候
冷冷的雨发出狞笑，把西北风
置于旷野里呼啸——
最后高举的酒樽，燃烧出
她蓝色的影子
在面部，发出火焰般地叫喊：
一句醉话，何以颠倒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