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大集市
 
苍蝇狂舞。
处理货。仓库积压货。
喊：便宜喽，便宜喽。

烂人成群结队。嗨，您好！
驴唇亲吻马嘴。三折。
喊：便宜喽，便宜喽。

风，木马，牛皮鼓。不相及。
相机，不像——鸡。咔嚓。


大黑耗子，大扑楞蛾子。
喊：便宜喽，便宜喽。

呵，我这个无辜的人，
被喊叫，
被指指点点，
被面对面议价，
感动不已。

感动于噪声的天真无邪。
诗意与世俗生活。

买者和卖者为了一枚硬币，
大打出手。鲜血啊。
欢乐无比。无比顺畅。

商贩——太阳，喊：
光明啊，温暖啊，
永不熄灭的热气灯啊，
便宜货啦，大处理啦。

喊：便宜喽，便宜喽。
我的目光。

一身泥土的大地喊：
死狗计算机，便宜喽。
伤痕累累的大树喊：
鸟毛吸尘器，便宜喽。
歪斜的房屋喊：
宋朝的爱情木床，便宜喽。
抱成一团的鸡蛋喊：
鸡仔的微波炉，便宜喽。

呵，我这个无辜的人
走过了什么？
路过了什么？
错过了“不要错过”什么？

喊：便宜喽，便宜喽。
我的疼痛，我的瘙痒。

棉线穿的词语辣椒串，
血淋淋的辣味僵尸。
喊：便宜喽，便宜喽。

大蒜，每一瓣的孤独，
环绕中央的巨大圆柱，
呵，意象的生殖器崇拜。
喊：便宜喽，便宜喽。

呵，我这个无辜的人，
鞠躬，一拜再拜。
乖乖啊，腰酸腿疼。

心说：拜拜啦，您啊！

喊：便宜喽，便宜喽。
我的诗集夹不死这玩意儿！

蝴蝶肩扛着泳衣的广告牌。
蜜蜂围着烟酒店哄抬物价，
嗡嗡——嗡嗡——

野犬穿着小区保安的灰色制服。
肥猪戴着近视眼镜教授英语，
哼哼——哼哼——

喊：大量批发中国人，
黄色烟鬼，东亚病夫，
远销美国，英国，加拿大，葡萄牙。

喊：便宜喽，便宜喽。
我的黄金马桶，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烤白薯的女人是一个英雄母亲，
一胎生了八个贪污犯。
捏一捏，甘甜的汁。
喊：便宜喽，便宜喽。

磨剪子的男子是一个拳击手，
退役前磨平了一张苦脸。
磨一磨，生锈的刃。
喊：便宜喽，便宜喽。

一张玉皇大帝的画像，
像是灶王爷，像是龙王爷，
像是美国总统，像是病，
像是长着胡子的胖头鱼。
喊：便宜喽，赠送《花花公子》。

呵，我这个无辜的人，
讨价还价，以身易货。
货。货。嚯嚯，嚯嚯。
买我吧，买我吧，
硫磺味的庸俗。

糟鱼，臭豆腐，咸鸭蛋，羊头，
剥皮兔子，鸡毛掸子，茶杯，
插座，拖鞋，电视机，风扇，
野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爱情，
武术秘笈，中药秘方，老照片，
莎士比亚，肖邦的卡夫卡，水，
氧气，碳，身份证号码，明星脸。
喊：便宜喽，便宜喽。

呵，我这个无辜的人，
伸开左手岔开五指，
保护我的右手的拳头。

拳头名叫敌敌畏。
怀中抱着玉皇大帝。

穷鬼打开钱包，就像
磁带插不进DVD。

笑而不语的玉皇大帝。喊？

我是哪个混蛋落单的睾丸？
专家说：成对的，值钱。
专家说：诗人例外。
专家说：农民啊一大堆，没人要。

不爱也不恨，不喜也不悲，
不唱歌不跳舞。
我还是那么个速度，走
和静止差不多。

往前走啊，往前走。
人潮汹涌，汹涌啊。走吧。
走吧。没有钱的家伙，
请你不要唧唧歪歪。

朝霞来，夕阳回。
走一遭，不如摆个摊。

喊：便宜喽，便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