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请原谅我


父亲，请原谅我
当我走过您曾窝居的房间
路过如黑蛇般的路径
没有光亮的大厅
我倏忽感觉，您静躺棺内的寂静
以及棺外喧嚣的光芒

父亲，我爱您
那农具房里的犁铧、锄头、镰刀、柴刀
所有农具的光亮
都像您的笑容一样灿烂
您躬身于大地的谦卑
如今
就在我轻轻的路过您曾
窝居的漆黑的房间
我的自大遁于无形

父亲，您说您爱这土地
土地便在您的爱里蓬勃了无尽生机
您爱我吗?父亲
就是在您临终一刻也没给我答案

父亲，我曾想象
在那鲜艳的木船前头，如何
把孟婆之汤一一谢过
让我记住和您的所有过往

父亲，今夜
我再度走过您窝居的房间
漆黑的丁点亮光
如您
断续问候

父亲，请原谅我
我爱这大地如您
母亲安好，妻儿安好
一切归于
留住我的根由


宿命


外祖母将老的时候
父亲正值壮年
面对那风烛残年的摇曳
父亲不以为意却也不敢，怠慢

那时年幼的我并不理会
父亲的冷漠包裹多少不堪

外祖母老的时候
父亲寡言少语
唯有两行滚烫的泪水
试图温热外祖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有多少恩怨呢，那两代人
我在不经世的年龄
不经意地，在旁人家长里短的故事里
还原，父亲宕荡的命运

不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黑小子嘛
似一匹黑马
没头没脑的撞破了一座城池
当一座城市败下阵来
父亲带走母亲，撇下外祖母
回家孝敬自己的娘
让外祖母和我的娘
在邮差传送的一页页纸片里
涕泪涟涟

从此外祖母的语典，充斥着骗子
父亲用沉默作为盔甲
抵御刻薄的刀刃
护住，一点可怜的自尊
只在，祖母老的时候，父亲
让感情决了一次堤
然后便筑牢防线，滴水不漏
直至了结与外祖母的恩怨

父亲老了，棺木忠实地护住
父亲的无奈和安祥
我跪在父亲坟前感情汹涌
妻站在我身旁神情木然


父亲和我


父亲走的时候，没有挥手也没有
带走什么或留下什么

还能怎么样呢，一个农村的老头
老实巴交的泥土执拗的撵着父亲的脚步
父亲气喘吁吁，喘着喘着喘不过气的当儿
父亲干脆，把所有气儿赶跑
歇下，不走了

但是，世事，绝不因为你不走了
便作罢了，凡事没那么简单
你在土地上耕作一辈子
一点馈赠，土地并不吝啬
你因此有了一点可怜的结余
可怜的结余让你折腾了整个医院
直到一文不名

折腾够了，父亲便孤伶伶地一头
栽进棺椁，一副满不在乎与世无争的样子
真的没有什么可眷恋的吗
真的走得如此干脆决绝吗
我将双脚浸入屋后清澈的溪水
触摸父亲清洁一天劳作的幻像
却分明听到，父亲呼唤母亲的声音

把灵魂交给上帝
把躯体还给大地
父亲，走了
没有挥手，没有带走什么
也没有留下什么
除了我们，除了一份抽象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