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江以西（组诗）


皱纹

流布于风中的允诺，像夜晚的油灯
有一个憔悴的额头。母亲的额头
今年春天，院墙中的梨树开始开花
你们都赞叹它洁白如玉的花瓣
轻盈的光辉。一棵花树
一棵风中长大成熟的油灯
惟有我，注意到花瓣悉数落尽后的树干
有着密密麻麻的揭不去的黑色皱纹


反向

我在从前，爱上了一位女子
怀揣着蚂蚁一样细微、无声的秘密
我目睹到她的黑发由短变长
在风中展开如旗。我迷恋她指缝间
泄漏的星光、青草的气息
她的瘦削、坚硬的脚踝有着春雪一样清冷
的色泽。是的，她过于瘦，多于单薄
但我喜欢！仿佛我漫长的少年时光
一直枕着一枝黄花
真是一个奇迹！她的瘦削宜于后来诗歌中
学到的尺度。然而她在蛮荒之地生长
我经常舍近求远，路过她的居所去镇上
而她对我的良苦用心毫无察觉
好像面对着蚂蚁，有颗细微但不疼痛的心脏！


弯道

山坡上，一辆公共汽车吃力爬行
一座山岗，有着出土陶罐身上
纹络一样旋转的道路
它经过我的梦乡，用它椎体的光柱
将夜晚撕出一道伤口
当它进入弯道，夜晚又神奇地愈合如初


铁匠

一个铁匠，姓张。我同桌的父亲
长着一张铜钟般的脸。他打铁的时候
目眦欲裂。像是怀着莫须有的仇恨
从铁墩上取下的铁块，丢进水里
发出快乐的尖叫。我叹服于这门技艺
在丁丁当当的敲打声中
开始了学会聆听。我知道
我羸弱的臂力无法举起一把重锤
但仍不免为另一把铁锤所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