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组诗）
文/孙淮田

 
幸福
 
早已认不出我
茂华，比我大两岁吧
我走的时候，他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多年过去了，我两手空空回来
仍然看见他，在蚕豆花、油菜花里晃动
浇水、锄地，那么专注、细致
没有抬起过头，没有看见我
他和他的锄头一样，越加破旧
好像从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只在
自己的花海里，慢慢的
一点点弯腰、消失
 
 
墓碑上的字
 
南山的半坡上
大大小小的墓碑，肯定是
人为竖立起来的，粗细不等的树木
肯定是几十年前，父辈们栽种的
植树的人，大多成了
墓碑上的字，安静了下来
只有树木一圈圈的摆动里面
依稀还有他们的影子
所以，一切都是人为的因素
人不在了，自然会沉落为一粒尘土
每一次从父亲的墓地回来，无风时
我就安静地走着，下雨了
我就会顶着风雨
手不停地摆动
 
 
下山

我背着一捆柴
背着一篓果，背着夕阳
走下山坡

我背着人的皮囊
背着人的骨头，人燃烧的
灵魂，陷入了
漫漫长夜

拉我一把的是草木
一直陪着我说话的，是鸟虫

除此之外，漆黑里我未遇见
一个人


清明
 
梨园里，梨花已落
母亲在梨树下，采摘野菜
不远处，父亲开垦的菜园已荒芜
更远处，山脚下的松林幽深阴暗
母亲还在阳光下低头、弯腰
一点点挪向，父亲曾经每天浇水的菜园
一点点挪入，松林的背景里
母亲越挪越小，好像那边
有母亲灵魂的寺院
好像那边，有寺院的钟声在呼唤
我的心一阵阵收紧
父亲去世多年，就埋在
那片松涛里面
 
 
四月：一片落叶
 
嫩叶还在打开
花朵还在舒展
 
春光明媚，万物向上
我也站在树下，仰望
 
一片树叶，脱离阳光、雨露，落在我的头上
落到了我的脚下
 
我知道它早已经历过了，明白了
心中又有了自己的神
 
它愿意孤独、背离
绝不参与其中
 
 
枝丫间的鸟
 
鸟在枝丫间跳来跳去
鸟是轻盈、快乐的
一棵树，是一张桌椅
一片树林，是一间教室
鸟自由自在，飞出了的绿荫
随便在天空画圆圈，写几个潦草的字
鸟从来不知什么叫坠落
接地气，只是偶尔行为
不像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
痴痴地望着树梢，没有翅膀
他飞不起来
 
 
泥土里的青蛙

自然是下种前的 
翻晒泥土，除了
漏收的红薯，我还翻出了
一只只青蛙  

它们湿漉漉的
昨天，我还纳闷 
池塘里的蛙鸣哪去了，今天
我忽然顿悟 、羞愧 

这么多年来，我跳来跳去 
也没寻找到跳出泥土的路
我怎么就没悟出

一只只青蛙  
泥土之下，藏有通天的
无数条路


一根细钢筋穿透了苹果

一场暴雨 
小街涨了大水 

和我扯上关系的 
是一根细钢筋，一只苹果 

她顺水而下，穿上了货笆上的细钢筋 
一只被人咬了一口，扔掉的苹果

大水退去了 
它还在我的钢筋网笆上，我没有把她拔去 
没有其它原因，我也没有多想 

当时我只当她，又回到 
苹果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