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馒头皮，大馒头皮，小馒头皮
分别指称祖父、父亲和我
这在我们当地妇孺皆知
三个馒头皮组成馒头皮世家

父亲临终前曾嚎啕大哭
我至今还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把西窗关上
当时西窗外，一朵南方的云
和一朵北方的云不知咋的撞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我还孑然一身
我曾有过三次做新郎的经历
可三次，新娘都在新婚之夜跑回娘家
她们都说我有病
是的，每当她们靠近我时
我就大吼一声，夺门而出

这些都是因为我的祖父，那个老馒头皮

我的祖父是因为一块馒头皮走丢的
那时他插了一上午的水稻秧苗
那时他和一群同样插秧苗的妇女在农场食堂买馒头
他摸出一两泥头泥脑的饭票要买一个馒头
这一次他又遭到她们的取笑
因为她们买馒头少则二三个，多则四五个
在这天上午他就一直被取笑
他插的秧苗歪歪扭扭，而她们则是一条直线

祖父从杭州来到这农场已经快一年了
可干农活的本领还是没炼成
担秧苗走在水渠上会翻到水里
锄玉米时会把杂草和玉米苗一起除掉
割麦子不是割破手就是划破裤管
要不干一会儿就停下来把腰垫在田埂上来个两头弯
赶牛耕地被牛撵过
赶驴推磨被驴踢过

妇女们动辄会把他的手拿过来，与自己的手比一比
当他细长细长的手指远远露在外面时随即一场哄堂大笑
要不就是一群小孩来抢夺他的眼镜
用它聚集太阳光来点燃火柴头
或者用他的钢笔给他年幼的儿子画个八角胡子

“这馒头少了块皮，我不要”
祖父不但说了，还真的做了
他把那个少了块皮的馒头扔回笼子里
食堂里所有的人都被祖父前所未有的表现吓了一跳
随即，又一阵哄堂大笑
“啧啧，真是大学教授，越有越算”
“啧啧，大城市的人，真会精打细算”

我曾经逐一询问过当年在现场的人
核对过父亲和我说过的每一个细节
经查明，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早晨做馒头的厨师因为夜里和媳妇吵架
所以干起活来不大上心
面团摆放在笼子里间距比平时小了些
再加上烧锅的伙夫多烧了两把木柴
所以那天的馒头挤到一块了
祖父馒头上少了的那块皮呈弦月形
约占球冠面积的六分之一
他的那块馒头皮是粘在农场场长的馒头上的
那场长当时就要求换过来，可祖父竟不予理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