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二首）

一
把整坛酒倒进我嘴里
灌醉我
我要看看它到底是什么精灵儿

有人在酒中欢愉，沉浮
有人放纵且死于其中
但无人能说清酒的奥秘

张开双唇，用舌头品啜
像一把灵魂的弯刀俯伏在地
向潜伏的狮子靠近——
这酒的滋味
焦渴的舌头爱死它了

酒和喝酒人
一个内里一个外面互吐衷肠
谈这道那，像两个老友晤面
肖似志同道合的蜜奶相互修持

只有酿酒人不停地向窖缸倾投心魂
这行为看似随意却饱富深意
就像折射晨光的露珠肖似宝石
与精神为伍

别说废话了，快喝吧
直接跳进酒坛里去
把酒的舌头拉出来
没头没脑地品尝，打趣
且在血中点把火讨个说法

顺便向这精灵儿捎个口信
说我已醉得辨不清来路
像被口渴撕成片片的嗓子冒烟的鱼儿
执念大海

但我又是谁在逃离或返回呢？
我像暮途的商旅打门：
店主，放我进去
这是何处？我到底是哪个？
是酒呢？还是空空的酒器？

二
我烂醉于酒缸里
不要把我倒出来
以免我成为有限的事物

全然清醒毫无意义
酒使世界成为虚构
使我消失于真相后归来——
我的喉舌啼出夜鸟的殷殷泣诉

在云里雾里才能看清真面目
请听我说：
我是粮食、葡萄发酵的魂儿
把杯子递给我
我要饮自己内在的愁苦与欢乐各一杯
然后自问：我是谁？

在自我的爱恋中
我说：我是灵魂的冒牌货
然后忘了我
睡在酒碗里，却不知我的嘴
去了哪里

离开我的嘴亲吻酒的嘴
把我制造出来
一个我变成三个我
藉此完成我在牢狱中的逃离

我已没有了脑子
千万别把我领回家
我要用千张嘴在酒碗里忘我
然后把大海喝干

但什么也无法止渴
无边的寂寞向我袭来
我厌倦了我——请打碎我
浸泡在酒缸里
以酒解酒，且合而为一


2017.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