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菜市场（组诗）
孙淮田


一首暗送秋波的诗
 
我把一首暗送秋波的诗
送给一个人，一个市场一角蹲着的农民
顾客说他的菠菜：真好
 
他一笑，满脸纵横的田地
粗糙的手，裂开的一道道口子里面
沾满了稻香和绿意

浑身都散发出阳光和田野的气息
管理员说，朝一边去去
他就朝一边去去

一块土在钢筋水泥里胆怯、自卑
并不妨碍他，为我和鲜花的城市暗送秋波
不，是二月十四日的菠菜


菜市场上空的鸡

一只普通的鸡
不是养鸡场速养的那种

它来自乡村，草地里散慢惯了
被弄到市场里，看见同类被杀
它受了到极度惊吓

出于本能的恐惧
它使出浑身的力，挣脱束缚
飞上了市场空中的钢架

惊魂未定的它
哪里见过，那么多的贪婪的目光和刀丛
它又奋力张开翅膀
从市场大棚的天窗飞出，它的同类
暂且隐去

现在好了
它在菜市场的上空的大棚上又开始了漫不经心
开始了在人们的头上
啄食、生蛋、拉屎


叙述，美女上街

明显感觉到，身后有帅哥
一直尾随她

感觉有一枚钉子的眼从背后，盯得她脸红
心里美滋滋的

加快脚步，她想回头不敢回头
又放慢了速度

故意在一摊位停下，她假装买发夹
假装一边掏钱

一边微微回头，她斜了一眼后面
哪里有什么帅哥哟

只有一脏兮兮小孩儿，仰望着她
口水流成了小溪

“这么小就色.....”，她说：去 去 去
小孩儿低下了头

小孩又抬起头，向上举起双手：
“阿姨，你的钱包掉了......”


《菜市场，聪明的鱼》

它们是洁白的鱼
躲在蔬菜背后，市场里游动
尾随着人群
 
是的，哪儿都一样
哪儿的河里，都没有了鱼虾
鱼不是钓空的，是被人逼走的，它们悄悄死去
或上了岸
 
跟在人的背后
影子一样，直接游进人的体内
它们是一把锋利的刀
把人剖开

它们要彻底看看
人心是什么样子，哪来那么多花花肠子
哪来那么多脏东西和幽怨，哗哗哗地
排泄到池塘里......


《卖草莓的女孩》

如果我是一根藤，多好
这样就可以把草莓衬托，把草莓的美
缠绕进竹篮里

这样就可以把卖草莓的女孩缠绕得：
她一回儿蹲下、低头
一回儿又站起来，拿着朔料袋子羞怯张望
好像她也是一颗大草莓

她喊着：“新摘的草莓......”
语气里有草莓的鲜嫩味，女孩们被吸引过来
这些城市的洋娃娃，都是
贪吃的羔羊

我只是走神了不一会儿
卖草莓女孩就不见了，只剩下一根空空的乡藤
无处缠绕、所依


《一场急雨带来了什么》

带来了
刀口下逃生的鱼、泥鳅、黄鳝......
它们死过一次后
就隐蔽在菜市场下水道内

不见天日的地下
它们在人们排泄的污垢里，经过怎样的修炼
才炼出五毒俱全

一场急雨
它们装扮成天堂里的天使，重新来到人间
捕获人的贪婪
 

《卖场里，走神......》

琳琅满目商品的缝隙里
叫卖声音乐声的缝隙里
我触摸到一种声音，一只蟋蟀、
就躲在钢铁的某个角落
躲在哪里呢，我追寻声音的方向
在卖场里转悠，我的脚步
我的整个人被牵引着
好像所有的物品也被牵引了
纷纷下架，跟随我的
是一支庞大的队伍
保安傻傻地看着我们出了卖场
他竟没有阻拦
他竟然也追随着月光
来到夜空下的一片空地，加入了
大自然的合唱


《菜市场，残疾乞童》

太低了，低到低头才能看见
一根折断的树枝

一个残疾孩子
只能与烂菜叶、废纸、垃圾
有同样的高度

太小了，小到含苞的花蕾那么大
被扔在了人的脚底
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把一瓣香气
踏得粉碎

一切的美好，瞬间黯淡下去
只呈现出，他的脸色灰暗、苍白，两眼空洞、无光
瘦得像一根黄豆芽，驼背的身子缩成一团
几乎撑不起硕大的头

他细细的手，划动
身体拖着水泥地，艰难地前移，面前的铁罐里
叮叮当当

他才五、六岁，已气息萎靡
不愿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一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