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青寨的地方


那个叫青寨的地方
是我姥姥居住的村庄
江南人叫“外婆家”
这是个一喊就疼的词
现在听起来更像
一个农家乐的名字

一座青山在平原拔地而起
上面有古人遗忘的寨墙
南边山脚下的小村也叫青寨
村前是大片平坦的农田
再远处有一条河滩宽泛的河
从东往西蜿蜒流过

我是姥姥一手带大的
现在还不习惯在妈面前喊妈
在十岁之前
我以为姥姥就是妈
她面包一样柔软的双乳
温暖过我瘦削的童年

人过四十会恋上往事
羞愧、失望和焦虑
成为体内最早崩塌的部分
当我再次踏上青寨的土地
那些歪歪斜斜的记忆
就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那时最开心的事
莫过于在月朗的夏夜
跟着大孩子们在野外打仗
曾经把镰刀错当冲锋枪
如今我右手的四指上
还留有一道齐刷刷的伤

记忆最深的场景
是每天放学捡完一篓柴后
日头早就落进树林里了
我捧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坐在高高的门石上
眼巴巴地等姥姥回家

我最好的玩伴有三个
小葵会自己制作带响的木枪
有一辆装有滚轴的滑冰车
只不过后来有一次
他背插鸡毛从大树上跳下来
被摔成个两腿长短不一

小志和我见面就掐架
他爸为省钱总给他剃上光头
我见面就想上去摸一把
终于有一天他憋了泡尿
在雪地里写出“XX大王八”
算是对我最恶毒的报复

凤铃是小葵的姐姐
十二岁之前一直大我三岁
我们曾在青寨的小庙里
对着泥巴捏的蜡烛拜堂成亲
还互相扯过对方的裤子
偷看里面不一样的东西

这次我重回青寨
一切都变矮变小了
除了村口那棵老槐树
三十年没挪动一步
好像为着让远方的孩子
能找到回家的路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
我到处寻找丢失的童年
捡拾四处散落的碎片
还从满怀深情的流水里
将眼泪和小名留在
那片魂牵梦绕的河滩

最后交待一下三人的归宿
小志娶了个人高马大的女人
小葵早当上三个孙子的爷
那个和我拜过堂的姑娘
十二岁那年死了
埋在高高的青寨顶上

                       2015.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