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稻穗》
它比童年高一点
比青春高两点
比中年,比老年,比一生呢?要高几点?
面对一棵稻穗
我们要经历几阵风吹,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一路上许多的诺言让我们远离故乡
野草蔓延的虚伪盖住了童心
只有稻穗,一棵一棵,依然在大地上站立
它的守候比爱还大
细数着我们回乡的好日子
我就把一棵稻穗送你吧
一年一年的,这或许是最贵重的礼物
如果你真能将它植入心田,我敢保证
即使我们的田野不再岁岁金黄,但一定一直绿着
只要一张嘴,一群候鸟便飞翔起来……
2016、1、12
《冬至》
我用十五天的时间来梦雪
从八千里的山峰开始打马,白花一路
狠狠打在背上,结实的肉缝敞开门扉
花儿一朵朵盛开——
沉重。寒风中一座摇曳的器皿
被大地粗糙的双手打开、掏出并随意
抛洒人间
女人在厨房滴滴答答地剁肉
一边剁一边闻肉屑的草香
我听了她一整夜的自言自语或歌唱
像是猫与时钟在冬夜里宁静的行走
其实她的心思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无外乎是想用饺子来安慰明日的三餐
冬至这天我还想起另一件事情
该点两柱香飞越千里
去父亲和外婆的坟上萦绕——
上邓村以南五公里外的王公山
另一个朝代里的节日定然白雪满天,一路护送
他们的剑胆琴心……
2015、12、22
《衰老》
只一夜,河边的银杏又下去了
许多的黄叶,像是落雪
冬至与圣诞预约了一桌子玫瑰,献给谁?
那女人依然紧闭门扉,纷沓的情书塞满了冬天的小屋
乡村里田野早已荒芜,割草人不知去向
汽车与电器挤满每一条道路,他们比拼着各自日新月异的
叫声,比挖掘机的轰鸣还要响亮
餐馆每天都会杀狗,肾虚的人从那儿进进出出
我与女人每日三点一线:单位、食堂和五楼的家
偶尔会听听蜗牛与黄鹂鸟的对唱,看看镜子里的葡萄
是否会在冬天成熟——她性情急躁,身体虚寒多病
最近总在寻找开发记忆力的秘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四十岁了,怎么办啊!……”
我习惯穿一件花格衬衣过冬,累了的时候就起身望窗外
窗外总是来来往往的花朵在穿行,她们边走边算计着凋谢的
时间:还早,裙子不容浪费,面包总会有的……。对面的那颗大树
总让我有一种伐木的冲动——将它制成木牌,上面写着女人的姓名、住址和家人的电话
2015、12、21
《年龄之说》
组织的月光突然照耀了我的年龄
不是夜晚而是白天
我今天在填干部任免考核表时
随意望一眼桌上电脑里的天气
上面记着:2015年12月18日,多云转阴,-1度至10度
组织说关于我的年龄有三个版本:
第一,1982年入团时写1967年4月
第二,1990年完成大学毕业论文时写1969年1月
其它都是写1968年12月。
于是组织按照“最早最先”的原则
得出结论:余向阳出生于1967年4月
组织还说个人如有什么意见要拿出证据
父亲死后,母亲仍在远方
我离家后就成了组织的人
必须如实向组织汇报:
余向阳实际出生时间为1968年农历12月初3
那时乡下只认农历不认公历
写入团申请时老师说年龄写大点更容易入
谁会不听老师的话呢?
写大学毕业论文时兴许是心血突然来了潮
擅自将农历换算成公历
而办理的第一代身份证是记载1968年12月3日
从此没有改变
我虽然是一名法官
但对上面说的那些我没有任何证据
填完表后我抬起头
看见电脑里光阴从桌上流过去10分钟
它们边走边说:来吧,年龄有什么用呢?……
2015、12、18
《鸟食》
给我一把鸟食吧,爱人
我要飞出窗口去上班
园子里正在落叶
如今年的冬雨,总是不停
我得去找回那些远走的族人
一边打马灯取暖
一边用自己的羽毛
阻止光阴下行的速度
给我一把鸟食吧,爱人
我要去河边飞翔,唱山歌
唤醒那颗渐次褪色的河床的心
冬泳的人正在水里追鱼
鱼儿是我去年的影子
扭动的腰身轻曼无比
两岸的青山倒立,身子笔直
为患了腰椎病的人做着示范
给我一把鸟食吧,爱人
我要飞去的地儿真的很多
一日三餐
一年四季
我尽力拉长一双不惑的翅膀
去赶上最后的森林的脚步
2015、12、16
《风从背后来》
出门的地方几乎被完全堵死
打今晨开始我就意识到有一件事不容忽视
至少到明年底
风仍然会从背后来。冬天
深下去的速度异常急促
像一个垂死的病人的呼吸
蔓延到眼前的冬青树上,并开始传染
有一个口子割断了挡板
进出者如狗,任由雨点宰割
掉在地上的疼让眼睛失明
这样的白天堪比夜的黑,没有丝毫的逊色
是的,乌鸦挥起长杆
正驱赶着密集的潮水
黑遍整座城市的心
风从背后来
子弹飞乱了空气
鬼将门窗拍得嗖嗖作响
它们手脚冰凉,带来的信息
每一条都足以让你记住一辈子
除非船将整条河的水装尽
并驶向另一个地方……
2015、12、15
《我不断拔自己的白发》
我开始喜欢每一次与镜子的相遇
这种相遇没有固定的时间
早上、中午或晚上,每时、每分或每秒
这或许是四十多岁的我又一大嗜好
亮晶晶的白发被我不断拔下,一根又一根
只见镜子里许多往事在发呆
盯我的眼神如同春天
撒开十指,放每一颗野草逃生
我发现白发的白都是从根部开始
通体如一的身材让时光着迷
打森林里飞出的黑鸟远走他乡
一点都没有回家的意愿
于是我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是一种必然
我不断拔自己的白发
一边拔一边想起上下左右的亲人
他们的呼吸停在我的肩上
仿佛夏天的萤火虫,在草丛间一闪一闪
捂热渐次摇曳的骨骼和脚步
于是我用力扫一扫依然居多的黑丝
将头颅继续摆在开往秋天的车上……
2015,、5、21
《一棵树开始老了》
一棵树开始老了
年轮像一条蟒蛇
从心脏一直缠绕到枝头
零星的树叶枯了再绿,绿了又枯
每一个瞬间都是吃力的样子
更别说那些树冠遮天的日子
为城市的小鸟如何撑起家园的绿荫
一棵树开始老了
记忆明显衰退,眼光逐渐老花
计划好的事情常常被尾气和雾霾搅乱
环顾四周,忙碌的人群像是放入柴米油盐的烧锅
火星四溅。来自大气的压力
不断挤压着摇晃的头颅由黑变白
直至脱落、僵硬。鬼一样整日游荡……
一棵树开始老了
根部无水,浪花在想象之外
即使死命地往地底延伸
也无法呼吸到土壤的气息
被磁化的人们用各种最新的电器煲粥
难得见面话话家长里短
或者说说诗歌里爱着的画面
一棵树开始老了
回不去的故乡偶尔会捎来
过去的消息。在梦里
那一会儿百鸟歌唱
其中有一只是爱人,有一只是女儿
合唱的曲子与家有关
她们上下翻飞,山清水秀的模样……
一棵树开始老了
劳损的骨骼凉风瑟瑟
即将年满五十,男人
扶着五楼的门楣看远方
远方还有多远?即便是在春天
即便拖着铅样的脚步来到河边
这样的问题仍然飘在河心
河心的小船一遍一遍打圈,虽然找不到出口
却总也不想离去……
2015.4.14
《转弯的孝心》
——给母亲
我终于在春天的倩影里看见雪
她打冬天深处来,走了许久的路
我看得出她的疲惫
因为一路上她转了许多的弯
穿过许多光秃的山峦与嶙峋的街道
她身上有灰尘的味道
眼神有些迷茫
只是躲在开满白花的梨树后看见我时
才会心的一笑
其实雪和我是一样的心情
我时常在清晨或傍晚时站在窗口
凭栏,透过死样的城市想远方
想远方故乡往右转弯的样子
想母亲在故乡的样子
她不停地转弯,往右,再往右
踏遍上邓村七十年的万水千山
其实那都是因为想我,青丝渐渐变白
如同我在这儿转着弯想她
眼泪在心里流,不让人看见
离家远了
时光在隧道的每一个出口
架起各种各样的栅栏
栅栏上至少一万种物质的响声
让我不断的失眠、焦虑与不安
洁白的鸽子早些年就已飞走
没有任何的告白
我只能在每年的春节或清明
回家,看望母亲
看望她日积月累的讲不完的心事
如同山间的泉水
总是口渴的样子
或许还有偶尔的梦游
我扛锄牵牛,下田插禾
足迹如母亲手中的绣花针
缝补着田埂与山路的每一个缺口
汗水成河,不停地拍打身下
这个死命爱着的丰满的女人
黄昏时我挑一担稻草回家
一路上虫鸣鸟叫,芦絮飞扬
村民们亲切的招呼悠扬如笛
温暖着劳动者的心
母亲早早飘出饭香,搬出木凳与竹椅
炊烟还在屋顶舞蹈
看不见她的累……
如今我空有百善
吃力地读圣者之书,子难正腔难圆
转弯的孝心隔着手机古老的铃声
将每天有限的时光切成一段一段
手机里的母亲身形消瘦,脸上有黄昏的气息
我只能强作轻松
在与母亲的对白中
让语言拼命穿越千里
让母亲揪心的乡村气
将我击打得遍体鳞伤
2015、3、29
《流动的乡愁》
怀揣着数不清的雨水
春天的绿裙晃累了城市的眼睛
只听一声尖叫,灰尘隐入墙角
异常肥胖的身子一闪一闪
随时准备复燃腐朽的火焰
有人去山岗上眺望
看一片树叶迎面飘来
似乎是亲人自远方带来了乡愁
风吹远方,乡愁遍野
故乡的小号穿透雨水
一遍遍击打游子的心房
这样的春天,发芽的除了草木
还有那些整日被潮水打湿的心
背负着沉重的行囊
生命之路行色匆匆
这样的春天,开花的除了果树
还有远游人一刻也不曾睡去的眼眸
细数夜空繁星点点
唯恐失落于无名草丛
风吹故乡,乡愁遍野
一只船儿飘荡江心
桅杆上的鸟飞走又飞回
一路吟唱村庄里流传的歌谣
母亲站在家门口挥手
去吧去吧,去了就别回头
草垛下睡着的美人也已乘梦而去
如同春潮里的海鸥
将翅膀打在天空的心上……
2015.3.29晚
《记忆里的春风》
记忆里的春风有轻盈的身子
有甜美的音容与得体的衣着……
停在额头有花粉的气息
路过身边有银铃的笑声
河水自流,草木自绿,鸟儿自在飞……
这一刻我开始回忆
回忆起远久的故乡、亲人和一些
停留在心底不肯离去的爱着的幽灵
因为我不忍心观看一根根强大的管子
插入病人或恶者的躯体,流血、嘶喊、哭泣
天空中到处飘着雾霾的疼痛,这一年
我甚至看不见冬天轻抚脸庞的那一枚雪花
我只有蜷缩到记忆里,像一只小畜
从狭小的洞口往外看星星
看河白云样流过每一座峰头
我就是游荡在池塘里的一条小鱼
任凭光阴肢解身上的四季
这个春天的江山呀
能否宽容公民的脚步
延伸至生命的尽头……
2015.2.7
《定数》
一担凉水和夏天
经过门前,活过一百岁的人
静止不动。来往的飞虫
抖落身上的尘埃
台上有演讲者
唾液打湿口渴的手帕
“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做出点灯的举动
屋子就一间。壁画
猴子在荡树枝
抖落的词语吐了一地,如树叶
真理穿过那里的流水
静止不动。屋子
静止不动。开窗后有风
静止不动。跑船的人
在河心抬头挺胸
河对面一早有人家探出头
放鸽子。鸽子打嗝
经过发白的头顶
信件撇下思念去远方
夜深人静。白雾
取出箱柜里暗藏的护照
趁夜出境。屋子被风吹透
满是忧伤
2016、7、5
《渡口》
天庭挤满了寂寞的新娘
或者夹杂某种坚定的信仰
这么多无名的雨类蜂拥而至
七彩的霓裳挂满屋顶、砖墙、树木
直到沙漠一样的河流,眼睛
灼热地对视。持续上演
鱼和网的故事
而江河是其中的主演
谁都是配角
雨水中显露半边脸颊或背影
站在六楼的窗台
一根白发飞落渡口
一个人正以老去的速度
顺流而下
我只是一眯眼
警笛样的流水又过了一批
挖城的人早已停业,那些坚固的铁器
趴在地上,紧握拳头沉睡,梦见钟声
被搬迁的村庄将和我
同去,选择一个渡口登船
而我们的方向截然不同
我去城中某座高楼某间十二平米的办公室
上班。村庄打算沿着白日的梦想
一路随波逐流……
2016、7、4
《高血压》
午餐后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
我想到三个字:高血压
冬天的太阳刚到鞋跟上
母亲说了很多
关于年龄和身体的话语
诸如少喝酒抽烟,冬天水冷
早上别再去游泳啦等等
末了她第一次在电话里
用了“老娘”这个字眼
于是我看见几许白发样的牵挂
在她满是皱纹的心上
结结实实地生长……
母亲患有高血压
凡是我们乡下人眼中
带“发”的东西,她都不吃
她每天守着老家那几丘菜地
围着门前的水井进进出出
看鸡鸭猪牛在村子里来来往往
傍晚陪一个叫长妈的老人拉拉家常
晚饭后看会电视就上床睡觉
——母亲七十岁
刚体检完
四十八岁的报告单上
第一次出现三个字:高血压
2016、12、23
《清明前母亲来了电话》
昨天母亲来了电话
因为她知道后天就是清明
而每年的清明我是铁定要回家的
母亲要我上午十二点前赶到
在家吃中饭,她会准备些土菜
虽然一千里地不难穿越
但我已回不了从前
其实母亲的电话还蕴涵许多玄机
比如生和死——
死去的远比活着伟大
比如父亲养育了我
外婆养育了母亲
弟弟养育了我侄子,一个十七岁的
初中毕业生,现在正在江苏某地打工……
当然从母亲恰逢其时的电话里
我还听出了泪水、牵挂、无奈和盼望
就像上邓村口那棵千年古樟
即便掉空了自己的骨骼,可绿叶仍在轮回
像一颗心……
2016、4、2
《日记:圣诞夜的白》
用一桌酒菜围住冬天
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
此刻的雪花热气腾腾
女儿和妻花开两朵
我是挂着礼物的圣诞树
写满一个字:白
女儿说今夜
她找到了工程设计图的灵感
她要筑一座大坝
储存所有温暖的流水
妻子说今夜
终于告别两只看家狗的狂吠
她要去最高的树上停留
看小区成群的鸟儿飞过满天烟花
我说今夜
诗歌在门外徘徊
我要放那些漂泊回家
一家人彻夜读书种树
2016、12、26
《山坡》
我睁眼看见母亲的时候
她长得又白又美
赛过上邓村祠堂的壁画
和水塘里结伴追鱼的水鸭
乳房上流出的歌声
堵住了山间所有的泉眼
她的胸怀遍地野草,一直保持向上的姿态
我只是刚刚出炉的一把铁锹
田地到处都是
农作物的种类像汗水里的盐
在季节的每一口锅里调味
还有水库、塘泥、牛粪里的清香
放牧人带回远山的夜晚
疲惫的公分躺在发黄的折子上
像极了父亲每晚点亮的油灯——
一家人的口粮
紧攥在算盘珠子精密的手里
学堂从村子一直布置到省城
我深藏一双套鞋,上面是十五年的汉字
汉字上有上邓村泥土的气息
我用泥土命题,作文,绘画,写诗,谈情说爱
唱一些只有青春才懂的歌曲
并时常面对树木与墙壁
浪费一些时光和流水样的忧愁
我还将眼光钉在法律的每一根枝条
用力去戳穿它们的花季与秋痕……
而秋天总是深不见底
青蛙的服饰老气横秋,如下水道
月光总往古代的暗地里流
太阳的射线每天频繁地变换角度
以致难以将每个角落的公正加以固定
仿佛法庭上的罪犯
反复改变着他们的供词
只见一批批陌生人擦肩而过
友好或者心怀鬼胎
我如今已习惯走路上下班
尽管身旁总是拥挤着无知的车流和手机
我尽情的和一个胖女人作伴,看她眼里的山坡
几十年的鲜花依然在那里次第开放
我偶尔会顺着山坡轻松地跃上鲜花顶端
释放身体内的瀑布,它们强大的气场
如同暗夜里的经文浪涛涌动,一波接一波
海风在门前习惯性地停留又转身离去
带走石墩上尚未发热的诗歌
2016、7、15
《台风》
台风的脸从南方的暴雨中挤过来
一幅风尘之画笔直地倒挂,夏日的射线
被疯狂的雷电碎成一道道水流
逼停火热的汽车、人群和浑身颤抖的建筑
雨伞躲进女人裙底,高跟鞋的尖叫
混泥土的音乐会至少演了一个小时
早几天的新闻:7月8日,尼伯特登陆……
几座城市瞬间被狂风吹成了海洋
有人在船上慌乱地游走,如同决堤的河流
带走植物的根系,沉睡的房屋与彷徨的生命
天地间动感十足,许多铁器和固体翻滚
天地间充满正气和忧伤……
我深居南方一个小城
看不清那张粗犷的脸
以及上面交替撞击的寒流和暖流
它的影子被雨水一段段裁剪
飞快的下落、流走,并在雷电的照耀下
摇晃着庞大的身躯
我只有将自己熄灭在矮小的屋角
感觉脚底下的晃动,仿佛站在立交桥上
看着远方异常模糊的风景
我只有在心底点一盏明灯
想念着风雨中的村庄
安然的度过每一天的梦境和炊烟……
2016、7、13
《诬告者》
诬告者将一个个影子装入匿名信
即使是六月,天气
总是显示同样的播报:阴转多云,有偏北风
他们坐在阴影里,将身子放在柜子后面
看别人的痛苦,眼光
瞄准台阶上拥挤的行人,寻思弹孔的最佳泊位
生活就像烧烤
吱吱的肉味在心上开花
诬告者的快乐就是幽灵的快乐
天反正不会亮,石头很难自波浪间出走
如同被扔在森林入口处的一个空瓶
难于成为迷路者的路标
诬告者习惯身着黑衣,手提布袋
布袋里有野猫雌伏,随时准备叫春
房门紧闭,唯一的玻璃窗
悬挂着老鼠跳动的旧衣裳
可长命的人总在他们心愿外行走,手指
反复做同一个动作:掏出羽毛,抛向天空……
2016、7、1
《诬告者》
诬告者将一个个影子装入匿名信
即使是六月,天气
总是显示同样的播报:阴转多云,有偏北风
他们坐在阴影里,将身子放在柜子后面
看别人的痛苦,眼光
瞄准台阶上拥挤的行人,寻思弹孔的最佳泊位
生活就像烧烤
吱吱的肉味在心上开花
诬告者的快乐就是幽灵的快乐
天反正不会亮,石头很难自波浪间出走
如同被扔在森林入口处的一个空瓶
难于成为迷路者的路标
诬告者习惯身着黑衣,手提布袋
布袋里有野猫雌伏,随时准备叫春
房门紧闭,唯一的玻璃窗
悬挂着老鼠跳动的旧衣裳
可长命的人总在他们心愿外行走,手指
反复做同一个动作:掏出羽毛,抛向天空……
2016、7、1
《小酒一杯》
小酒一杯只能在五楼的家里喝,晚上
从七层的钢筋水泥间伸出手、张开嘴
如同上班时与无数蜘蛛的缠斗
一双双贼眼不一定长在贼的身上,那条暗河
每天至少要流八个小时啊,在心里
那么春天呢,以及春天的诗歌呢?
从狭小的窗口去樱花、海棠、红叶石兰那里
从麻雀喳喳的身子到梧桐树上或更远
我端着酒杯,听窗外
风吹树叶,像村子的稻花香
2016、3、30
《当我们看见暴雨的时候》
我们驾着六月的船
去热带海洋,去无名岛,去找寻
所有与热带有关的动植物
海水躺在脚下,汗水像透明的珍珠
暴雨打来,一群拥挤的鱼
劈开大海的道路,纷纷张开蓝色的雨伞
六月离冰冻很远
当我们看见暴雨的时候
那些扑扇的乡村、固执的城墙、招摇的银杏
是否都打开了它们紧闭的窗子
自由的黄蜂,是否沿着这些纷沓而至的玻璃花
开始嗡嗡歌唱……
从黎明开始
暴雨迈开大步进行穿越
一颗博大的心写满浪漫的词句
我们驾船在海水中漫谈
像是波涛里睁眼的婴儿
只见童谣不断的打天上飞下来……
2016、6、15
《从十月到十二月》
记得是从十月十三日
深秋的那一日开始
五十四人的一行队伍
提着各自的脑袋
摇晃着进入校园
久违的一棵棵老树
就此等候着二个月后
冬天的花期
我是穿过苏州街去的
一路的银杏已经换黄
有人在用竹篙
不停地敲打上头的白果
有几粒充满人性
掉在地砖上只一点
就轻巧地跃入河中
而此时的苏州河
正处于无船少水的状态
课堂每天都有报告
讲座者像是一条条鱼
以不同的ppt的姿势在语言间游走
但一般都是从上游到下游
偶尔也会转一小弯
又回到实事求是的河道上
我们的笔记积满丰实的细沙
思想在其中轻言细语
十一月上旬我们去陕北
穿行了一周。身着单衣
我用心体念北国的风光
窑洞、枣园、杨家岭,日照千里
黄土、兵马、号角与戎装,旌旗遍地
梁家河的大枣又红又甜
伟人站在高处,用经历发布真理
我们还穿越到人类深处,用眼光拾起
石器、陶俑、壁画、青铜器……
编钟的音乐雄浑低沉,历史与文明
每一个音符都昭示着国家的历程……
我们还途经大雁塔
那瞬间我记得诗人韩东写过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什么
我们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风景
然后再下来……”
而海子却在理想中死去
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句子
我喜欢这样美妙的诗句
但反对他们的担当
日子打秋天过去后冷了几天
十二月了,尚未见大雪的踪迹
人们早已开始纷纷加衣
但至少有五十四人是温暖的,我也一直是
校园的山坡依然写满绿色的文字
今早上学,苏州街转角的路上一地红叶
但我一抬头,就看见两棵树上
枫叶仍在死命地红……
2016、12、7
《游荡》
一条路钻入锁孔
门开后一排树簇拥着进入
连同那群细小的初春的河流
屋里的画面于是活泼起来
还有近期习惯坐躺在床上看韩剧的女人
肥皂的涟漪吸引她的睫毛上下跳动
而她的咳嗽像铁锤
一遍遍敲着我的心
火星四溅……
是的,我就是这间屋子唯一打铁的人
故事像是鼓点
踩着不变的节奏依次展开
其实故事早从十多年前就开始演绎
到如今经济持续下行
老虎死于山下,苍蝇横尸遍野
唯有我放出的炊烟与诗歌
仍然穿行在天空的深处
陪飞鸟一起歌唱……
2016、2、23
《脂肪》
眼睛以下堆积的废品越来越多
收购者在思想深处与自己搏斗
一只手紧握手术刀,另一只
提着沉重的药箱
半完成的人生
是否还要再加上一个目标
每天走路上下班
经过苏州街,绿荫里偶尔传来鸟的口哨
一条内河和几棵感恩的桂花树
日夜抚摸回家或出行的车流
我时而抬头望望阳光
尽管昨日暴雨过后,它依然站在最高处
平静的观看:人世间谁的汗水最多……
2016、6、17
《自己的曲子》
夜沉睡下来。一窗的月光
贴住眼睛——对视或思考
窗外的两棵枣树相互招了招手
便将身子静止在睡梦里
我握着自己的长笛
上面的孔是多么的清晰,嘴唇
在春天竹子上打下的洞穴
能够收藏下多少秘密?
船在自己的航道里穿行
路沿着自己的风景漫步
我生儿育女,仗剑江湖
一首曲子就是尽力将自己吹空
2016、6、20
《天桥》
骑一匹马飞过
星湖湾的天空距苏州街
仅仅隔着八车道
草原。川流不息
从不见蓝天
十分钟闪过的小河
身子裹着沉重的冬天
任凭经年不变的口水
顺着雾霾
一路水银泻地
有一些戴口罩的人
不停揣摩着两片树叶
干枯地转动
投石
问路
行色
匆匆
赶自己的脚步像是赶羊
而一个盲人
只因为酒
就轻易地被车灯抛弃
我骑一匹马飞过
早出晚归
草原上的歌唱给一个人听
每天从左边到右边
我只是将家搬动一下
2017、1、6
《窗上之春》
小动物爬窗越户
一个整夜,微弱的缝隙吹进许多
微信。像是雪花与深冬作别
拍着小手,哼起恣情小调
窗上,手机的荧屏一夜变绿
然后是一栋蛇形小楼迎面扑来
天空自睫毛以下放亮
种子、鸟叫、阳光下的花粉
脚步在农田与树木间一路飘飞
早起的人被玻璃碎片幸福的镶满全身
接近五十岁的人又开始爬楼
他总是这样,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遍又一遍诵读经书:一年之计在于春
母亲千里来电,说是胃正在逐渐变暖
站直身子,他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妈……”
2017、2、21
《早晨与三只麻雀邂逅》
早晨下楼上班
竟然与三只麻雀邂逅
她们一字排成一条小路
朝前来的车辆打出禁行的手语
我习惯走路上下班
因此听得出她们的传唱
平常多从树枝上开始
而今晨绝对算是另一种风格
我喜欢这样的传承与创新
内涵丰富,有家园的风光
小区的天空羽毛翻飞
春风一路吹走她们的歌词
与三只麻雀邂逅,电光火石的对视
我明白她们或许是我的前世今生
于是我只能将内心所有的植物打开
尽情阅读初春的时光
2017、2、28
《早春二月》
找一个支撑点
固体、液体或气体
重活一次的人向天空抛洒花粉
树叶挤破窗户
将眼睛镶嵌在
渐行渐近的桃花身上
骑马的人开始步行
他要去二月的身后汲水
需要养活的草原缺口众多
包括一条河流的歌声
一批细腰的女子
一路飞絮的绸缎……
2017、2、16
阳阳简历:阳阳,名余向阳,男,1968年12月生于江西临川一乡村,90年毕业于江西大学(现南昌大学)法律系,现为江西省萍乡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刑一庭庭长、国家高级法官。系江西省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萍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萍乡市青年诗歌学会会长。1985年读高二时开始在文学杂志发表处女作,先后于《人民日报》《散文百家》《文学与人生》《江西日报》等刊表散文100多篇,于《中国作家》《文艺报》《新作家》《十月》《星星诗刊》《诗歌报》《诗歌月刊》《中国诗人》《扬子江诗刊》《诗神》《诗选刊》《青春诗歌》《绿风诗刊》《飞天》《江南》《长江文艺》《湖南文学》《山东文学》《北方文学》《西藏文学》《广西文学》《福建文学》《江南》《雨花》《阳光》《阳关》等刊发表诗歌近千首,作品入选《中华朦胧诗纯情诗多解辞典》《中国网络诗人一百家》《中国诗萃》等数十种大型诗歌选本,18次获国内诗赛奖,出版有诗集《南方●游牧家园》《永远的南方》《三行叶子样的脚印》,前者为1998年中国鲁迅文学奖候选作品集,二者为2004年中国鲁迅文学奖候选作品集并的获江西第五届谷雨文学奖。创办网络《白白诗歌论坛》,主编出版诗集《怀抱南方——白白诗歌选》,在全国产生较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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