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王坝是一个王国
是玉米土豆的王国
是石头和稗草的王国
守门户的是三座山
没有水
自然没有护城河
悬崖绝壁是天堑
除了太阳、星星和月亮
只有山风愿意进出


那时
土豆都已严重失水
石头发出腐烂的白光
一些单身男人已几代单传
贫穷的瘟疫在漫延
野草在人们脸上枯萎
一面破锣，已经是接连五代用于求雨
形烂如一朵雨云
太干了，蚯蚓受不了，连滚带爬下山
没有水，鸭子一直躲在蛋里不肯孵出来
黄大发，作为村支书
他甚至要村民节约每一滴汗水
用于浇灌一棵禾苗
哪怕是一棵
所有的人、物和事都在谋划出逃
连野草都有揭杆而起的迹象
它们甚至想只留下黄大发
像留下一面旗帜，孤独的飘在坳上

没有一个人愿意当蓑落王国里的子民
也没有人愿意在此称王
黄大发只是在想
要阻止人和事像水土一样流失
让泉水在田间地头流淌
让乡亲吃上梦寐以求的米饭
让笑容重新回到腊黄的脸上
让年轻人能娶上如意新娘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词
他也只能有这些愿望
甚至有人说
如果能引来水，要用手掌心煎鸡蛋


如果引不来水
要将名字倒转叫
这是黄大发打出的一面旗帜
从那时起的三十六年里
他率领两百多村民
辗转于三座山、三面绝壁、三个悬崖
高的时候把山踩在脚下
低的时候接近黄土
一群文盲
却用钢钎在绝壁写字
用铁锤和凿子雕刻大山和悬崖
汗和泪甚至血是他们播下水的种籽
把生死交给苍天
把梦想交给双手
哪怕，二女儿和长孙夭折离去
不为谁缔造幸福
赤着脚，也要带领乡亲改造天地
他并不感觉自己是草王坝的王
他却自己揽上所有人的担子


通水那天
再远的人都回了家
所有的人都有了笑脸
扔了求雨的破锣
出走的蚂蚁和山鸟都往山上赶
这是草王坝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黄大发的头发胡子白得像
山岗上的公羊
哪里像时代楷模、道德模范
往那一站
所有的小麦辣椒列队点头
所有的核桃高粱招手示意
所有的牛羊欢呼嬉戏
清清的泉水泡胀了人们的身体
包括山风
都像在拥待一位
重新入驻草王坝的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