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没听中年男子的侃侃而谈
讲他上份工作的事。我一路小睡
在宜昌往广州的路上。最后
他还发表了，对于各手机品牌的看法
小米烫手、华为耐用、苹果太贵
OPPO可以。谈话停息间
急不可耐往座位底下塞一个鼓起的
行李箱。试了几次，没有结果
好像与老板的最后一次协商
他双手叉着腰，说：“那老板其实
挺好的。过年还给往返车费……
要是没有闹翻就好了！”
他说来说去一直在说这些事
武汉开了四年货车，十年前
还在佛山干过。令他郁闷的是
这次又回到了广州，一个当初
还没娶妻生子就去过的地方
 
2.
火车行到半夜的时候，上来
一个醉酒的男人。气愤不忍地
打着电话和妻子告别
这是湖南的某个小站。他向我
打了一个热情的招呼——
“兄弟，也是去打工吧！”
我收起手上的《斯通纳》
点了下头。他右手递过一把花生
“没啥不好意思的，拿着。”
他把上衣的扣子解开，横躺着
眼皮一开一闭，看一部古装剧
笑着睡着了。第二天上午
我坚持要把早餐分他一半的时候
他漠然拒绝了。挥挥手，看着窗外
油绿的芭蕉。火车马上要到站了

3.
我想起，父亲三十岁的时候
也曾去过遥远的地方。我没问
具体是新疆的哪里。但他
几次三番在酒桌上，谈及
那碗羊骚味十足的汤面
和被小偷光顾的灿烂历史
让他至今仍愤恨不已
“他说，自己没带打火机。
……当时还聊得投机。”
两个漂泊的人，在同一辆火车上
俯首帖耳，感慨至深之时
“怎么下的得去手……”
如今父亲早已刨光了头发
像个司令。没人敢再轻易接近
酒桌上的唠叨，仍那么继续着
恍如自己的年轻从未被贼偷过一样

4.
两个人摆开架势，在6号车厢
打开卤味、馒头袋，掀开
牛栏山的盖子。各自倒满
塑料杯的一半。“来，尝尝这个
鸭爪子！好吃的”，两撇胡子
穿深蓝色衬衣，部分的秃发
并不影响其形象，搅动着嘴
油腻的嘴巴，喝了一口酒，喉咙
感受到了温热、轻微辣，接着
胃里一阵暖和。“你妹子，跟
……跟我年纪一样大喽？”
“儿子，上小学啦？这么快……
啊，今晚可以躺一躺了……”
夜色划过远处窗外的灯，又划入
寂静，车轮啃压铁轨时的振动
这两个人，半小时喝完了酒
躺在三人宽的座椅上，准备入睡
女列车员在后边梳头，整车厢的人
进入梦乡。每个人开始庆幸这个
不是人满为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