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捡有阳光的一天，去给妈妈按牙
妈妈就还有两颗牙是自己的
其它的被医院的假牙
时而歪斜时而整齐的顶替了

就这两颗没有中途掉队，
其它的，开了小差
再也听不到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打电话
也不再陪她咀嚼当年
在乡下教书的日子

那时妈妈给我们炒豌豆，也炒黄豆
也炒花生。这些坚硬的豆类
当年，是我们上学前兜兜里装的零食
那时候，这些东西时要用粮票才能买回家的
是真正的奢侈品

而我们，因为妈妈的一双素手
日子像那些蹦跳的豆粒

好像把它们炒熟了
就把日子炒熟了
一咬，很香很脆
一粒黄豆的余香能陪我走出去三条胡同

妈妈的骨头很硬
我们排在她的身后
像豆荚里的一串毛豆豆

年轻的时候妈妈是个美人
但妈妈的牙很少露在外面


2
妈妈按过很多副假牙
它们看上去整齐而洁净
就是有时候
妈妈说起过去
它们会不小心掉下来
像依在火墙边打盹的一粒豌豆
从炕沿上骨碌碌滚到地上

3
有时，妈妈的假牙
也会跑风漏气。尤其，
说起她的三个外孙
假牙们也会高兴的满嘴跑

4
妈妈的假牙不知道炒黄豆是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炒豌豆，炒花生豆
这些熟悉的像亲戚一样的豆类
不知道它们的来历

它们只会慢吞吞的咬一些软烂的食物
看上去像真的一样


5
妈妈的假牙和留守的两颗牙
总是在磨合期
一种在遭受嫉妒
一种在把过去重新过一遍
一种一声不吭
一种，总是响着空洞的回音

6
要是我在太阳出来的时候
能给妈妈种上一幅新牙就好了
趁着春天，万物复苏
她们很小，很淘气
种在妈妈淡粉色的牙床里
过几天牙床会发白
再过几天就会有小小的牙尖儿露出头来
再过几天就都慢慢长出来
很小，很密，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

像她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一层一层的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