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
    ——致四月

要追着夕光走。把鸟鸣、草木
刀子的锋芒、一个人内心的城池
都还给这个四月的黄昏

一场雨，注定要落在你来时的路上
一场花事过后，注定要用离别和
疼痛，来泊满你身体的山谷

拨开百叶窗，抽穗的小麦
粗砺的中年、未卜的悲和喜
都从五月的枝头，亲临人间

旁边的一朵苹果花，它越开越白的
头上，结出了坚硬的青果。落满了
四月，它越来越沉默的日子

一个中年女人，她哭着对你说
要感谢那朵苹果花，将她半生的
快乐。抑或忧伤

都在这个四月里，被一一打捞
——2017年5月1号下午



它们又爱上了五月

睁开眼睛，微暗的光
清脆的鸟鸣，和一朵茉莉的
香味，都落在了一个清晨的熹微之中

推开窗户，有轻柔的风
有细碎的雨滴，以及很多
挨挨挤挤的想念，都冲撞着扑了过来

这是五月的第二个清晨
有一些名词，在此起彼伏的
汽笛声里，出现，旋即又消失

没有什么事情，比麦子抽穗
苹果树结出了青果
更能堂而皇之地，走出人间的微小

不要试图和一朵花，去讨论
五月的轻描淡写。不要企图
让中年的空旷

来爱上，那一垅金黄的油菜花开
那些爱过叶子的风，那些爱过
四月的雨滴

后来，它们又爱上了这个
焦灼的五月
——2017年5月2号清晨


又去桃园
   ——致时光

后来，又去了那片桃园
小径。藩篱。石凳
都还在。只是桃花已经落了
新长出的叶子，依然低头不语
我坐在你当初坐过的
地方，听风吹过
叶子在黄昏的风里
时而向南倾斜，时而向北
倾斜。寂静的光和影
交织在时间的表面
互诉衷肠。很多事物都在
暮春的斜阳里，纷纷失色
又慢慢着色。当初的快乐
还在，当初的悲伤还在
但时光不在，你不在
当我站起来，伸手抚摸一片
叶子的背面时，诸如空旷
离别。以及爱和原谅
这样的词汇，在倏然间
落满我的心房
——2017年5月2号夜晚



安放

这个春天，一直在写桃花
雨滴。鸟鸣。以及总想说——
黄昏里，有风吹过

而现在，我只想看着这个
满口雌黄的孩童发呆
抑或，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从他粉嘟嘟的笑容里
我终于找到了多年前，那个笑声
如花瓣般，坠满山坡的女子

那时，我爬上一棵树的顶端
俯视父亲的山脉。河流和麦田
像神灵一样，赐福众生

包括自己。多年以后
当经年的悲伤，落满额头时
我终于学会了，去重新定义一个词语——

活着。也终于试着去寻找
一个让它们安放的地方
但不知道该不该叫做诗歌
——2017年5月3号清晨



和生活握手言和

这半生，我把走过的每一个他乡
最后都命名为故乡。它们都见证了
我的爱恨，我的悲喜
以及多年来，我像一颗草尖一样
努力地向光生长
我曾深深地爱着清风、鸟鸣、夕光
还有人到中年的你。而现在
我更爱一个在深夜里
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爱它和我一样，在他乡的街头
把满面的烟尘和悲伤，在黑暗里隐藏
爱它和我一样，到了中年
才学着把人间的痛，锁进内心的诗行
爱它和我一样，风把离别
吹得越来越近的时候，才明白——
没有谁会挽留你的离开
没有什么东西会真正成为过去
万物都在时间的表面，如分针般
不停地离开，又不停地转回来
那些给了我们半生悲伤的事物
最后，我们都在依赖它们活着
也才明白——
和生活握手言和，是我和这只流浪猫
一生要做的事情
——写于2017年5月4号深夜
      整理于5号立夏之晨



一辆火车，从内心缓缓使出

你说——
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听到这句话，贡嘎山的雪就开始融化
满山的矢车菊，齐刷刷抬起头
向一片杨树叶子致敬
光和影铺在瓦灰的屋檐下
相扶着，切割中年
一只蜂鸟，它把伤疤顺丰给了远方

紫丁香，它打开阴影下的结
把暗香给每一个路人
那个羞于提起往事，甚至愿意
一个人剔骨取暖的女子
此刻，在深夜里，她微微仰起头
等一辆火车，从内心缓缓驶出
——2017年5月5号立夏之夜



有风正从17楼窗口吹过

眼睛睁开，站在窗户边听音乐
今天和昨天，已经略微不同
黄沙开始慢慢褪去
你想要的深蓝，又回到人间
牡丹花、郁金香，还有那朵茉莉
次第打开。它们在尘世
都愿意像鸟一样，在黎明歌唱
很多的人都热衷白昼
深蓝刚被拨开一角，他们就鱼贯而出
有些事不能说出，一如我们笑容深处
生长的距离。秋天的叶子
正在等待下一个季节落下
有风，正从17楼窗口吹过
——2017年5月6号清晨



什么都不能留下

老五，昨天去郊外，看见梨花
落满田垅。风吹过层层叠叠的白
它们密密地覆盖了我来时的路
让我交出我半生的爱和牵连
那时，梨花像雪一样不停地下落
黄昏的光影碎了一地
新抽出的枝叶下面，站满粗砺的年轮
很多的尘土和河水涌进我的心房
但我不再悲伤。活到中年
人世的烟尘和苍凉，都如这碎了的光影
暮色带走一些，泥土隐藏一些
梨花给青果留下一些
老五，原谅我！那么久了
我还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人间的爱和牵连，甚至是
这烟尘和苍凉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留下
——2017年5月7号午后



安宁西路

过些年，还会走到这里
左拐、左拐，再右拐
但是再也不能拐到一个人的心里

爱一颗草木，比爱一个人心
有更深的意义。累了，就坐下来
看山风吹过那一朵马铃薯花

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流泪
比如，阳光突然折射出河水的深度
比如，一片深绿缓缓蔓延过一片浅绿

比如，你跑过来的加速度略微大于
一辆车子停下来的加速度
——2017年5月8号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