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被移走的凤凰树

像遭抢劫的新娘，
一排凤凰树，被挖掘，移走。
一把残忍的铁锹，
削断了它们的脚趾。
泥地上，只剩下零乱的树坑，
仿佛新娘惊慌的眼眶
或者，你可以想像成一些疼痛裂开。
 
看上去,这片凤凰树刚被砍伐。
谁推走了小小的荫凉
在这个被酷热占据的山谷？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的眼睛
明显不习惯这样的撼动:
阳光猛烈摇晃着，
像熔化的金铜
淹没了我们固有的平静。
 
       裸　　露

薄薄的烟雾，
从缭绕的屋顶和树梢退下。
像一群送给天堂的白羊
 
然后是树木瘦下来。
它们各自从原初站立的地方撤离。
比如那些树叶的嗓音
逐渐被夏天的胃吞吃。
 
现在，轮到深埋和坚硬的石头了
风把这些大地的骨头搬开。
我瞧见三辆马车
正将小小的口粮运送。
 
最后，再瞧瞧，外面的世界
还为我们剩下什么:
万物消失的夏天，谁用手
推来一簇旺盛的火苗?
 
 
       面　　对

是的，像出门就遇见满街的熟人
必须点头，握手和交谈近况，
热!这夏天寄存的火
像熟人的手放进了掌心，
一簇火苗渐渐在我们膝上围拢。
 
比如一段这样的描述:
太阳，一把雪亮的斧头
把天空的干木柴劈开，
而纷飞的柴火，让膝上的火更旺。
 
热啊!夏天喷薄的血
太多的光毁坏了我们的眼睛。
 
而一些烧红，或迸溅的火星
聚上我们的肩膀，摇撼着。
当深入的热，俯身为

我们肌肤必须承担的火焰。
所有的人袖手侧立，
回忆对水保持的尊敬。
 
          坚　　持

一些浓荫就要遮盖。
一些朝露就要聚上叶尖。
一些水滴就要从天空滚落。
一阵清凉的风在隘口
吹动，形成，就要拐向山谷。
 
一些最好的词
凉，或雨水
在最远的远方
被气象台引领。启身。跌落。
朝夏天的心脏迫近。
 
 
     怀念几封夏天寄出的稿件

从街口开始，街道是倾斜和向上的。
我在空荡的街道张望
像一个惊恐的闯入者。
两侧是寂瘳的旧书摊。
往日的人影憧憧哪去了?
我听见有人在远处轻咳两声。
怀旧者在别处消夏。
我这么想着，进了邮局。
这是几封夏天寄出的稿件，
当它们被投进邮筒后，
我注意到，正好有几只
飞动的鸟影穿过街道。
这是一条狭窄的老街道，
只有五月的阳光又稠又亮。
我突然觉察到寄出的稿件上
有几句描述并不十分确切。
比如:“阳光如镞，
被云层张开的弓射下。”
这样的描述，就无法包含
一个高烧的夏天。
而返回的路是向下的。
我发现用来描述
夏天的词正越来越少
就像几只鸟影的歇落，
并不能填满夏天的喷火口。
几首关于夏天的诗已经寄走。
我不能对已有的描述再作改动。
诗，像一片清凉的树叶伸进夏天
它不能阻止的正是阳光的粗暴。
不过，这不打紧……我刚这样想
抬头一望，就已走出街口。